“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柳权将脸上的干草拿下,没有再掩饰自己那双灰白的眼睛,像是在看岐奉行,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些别的。
岐奉行笑了笑,道:“是啊,真没想到。”注意到男子的嘴唇已经干裂到露出血迹,岐奉行心道:“他这是没吃也没喝?”想到男子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岐奉行猜测,这男子可能真的没吃也没喝。能坚t挺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其实,在天京城进牢房这种事情习惯就好。”男子说完苦笑两声。
……
这种事也能习惯吗?岐奉行跟着无奈一笑,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回到地牢,淡淡道:“是吗,那我暂时还没有习惯。”
男子却是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又道:“这么跟公子说吧,在天京城进牢房,就好比男人在外面偷腥,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
这个比喻可真是奇特啊,“呵呵……哈哈……”岐奉行有些敷衍地笑了笑。
可他的笑在男子看来是心虚,那男子自以为看出了什么,压低声音又道:“公子,我刚才那么说,你总该理解了吧。”
坦白说,岐奉行不是很理解,他也觉得这没有什么需要理解的,于是十分坦诚地摇了摇头,并道:“其实……我并不是很理解。”他说的是实话,毕竟他连爱情都不曾体验过。
只是那男子不信,上下扫了两眼岐奉行,又道:“公子这般相貌,难道始终不曾?”
话虽没有说完,但岐奉行这次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是对方的暗示味实在太足。不过……这叫岐奉行怎么说呢,他总不能说自己出身仙门,自小便修仙,心中早已没了七情六欲。
这些话自是不能说的,于是颇无奈地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曾。”
男子惊住了,惊讶之余心里又觉得有了些安慰,看来自己这是找到了同道之人,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岐奉行不知他在想什么,低声一笑,问道:“所以这位兄台言下之意是你不只有十次吗?”
男子摇头,强调道:“不不不,我只会有十次。还有,公子你叫我柳权就好,不必兄台兄台的称呼,听起来倒是怪怪的。”
“……行,既如此,我就叫你柳兄吧。”对方都告知姓名了,岐奉行觉得自己也应该报上姓名,于是道:“柳兄,在下姓岐,单名一个乐字。”想到刚才柳权的回答,岐奉行略疑惑,又问:“柳兄,方才你说只会有十次是何意思?”
柳权沉默了半晌,未直言,含糊道:“岐公子很快便知。”
这关子卖的……岐奉行知此人定有古怪,先前没问出,此次必定是要弄清楚的,他淡淡一笑,也不强求,只道:“既如此,那就等上一等。”
柳权听了此话,微微一愣,眼里有些惊讶,心道:“眼前这位仪表不凡的公子绝非等闲人物,如果将那件事告诉他是不是有可能……”
想及此,他的眸色已变得深沉。
柳权那双灰白的眼睛,别人自是看不出变化,可岐奉行确实看得出的。两人各怀心思,都想试上对方一试。
就在这时,捕快又一次来了,而且还是方才被岐奉行吓个半死的捕快。他端着一木盘,盘子里放着一整只烧鸡和一盅小酒。普通凡人要想在牢房里享用酒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岐奉行眼眸微眯,已经猜到柳权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果不其然,等捕快放下酒肉后,就听柳权说道:“岐公子,您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十次了吧?”
岐奉行点了点头。
良久,他低声问了句:“柳兄,我今日粮水未进,不知可否分给我一块鸡腿?”
无忧在一旁听得有些懵,在他的印象里,殿下从不贪口舌之欲,更不用说主动找别人要吃的。这种事,换作是他做出来并不奇怪,但是换作殿下,就一定有古怪。无忧狐疑地来回看了几眼,可他一向是猜不出殿下心思的,遂作罢。
同样疑惑的自然也有柳权。虽说他也饿得厉害,但都是个将死之人了,凡事也都看得淡了,于是豪爽一应,“行!”扯了一块鸡腿递了过去。
岐奉行走近,欲伸手接过,就听站在门口的捕快大声喊道:“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呢?”
那捕快声音虽大,但到底是忌惮岐奉行的,喊完还颇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岐奉行睨了他一眼,笑道:“没有哪条律法写着不能分享食物吧。”
那捕快无以言对,支吾道:“那……那那你们快……快快点,少耍花招!”
花招也不算耍,只是在靠近之时,岐奉行用了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柳兄,我知你不是疯子,你更不是偷心贼。”
鸡腿掉到了地上,沾了两根干草和一些尘灰。
入夜,地牢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喝了一盅酒的柳权醉意有些上来,但每个人酒醉的表现都是不同的,有人发疯大吵大闹,有人一声不吭比哑巴还安静,也有人明明是醉了但看起来和没醉是一样的,甚至思绪较平时都更为清醒。
柳权就是最后一种人,他倒不是多爱喝酒,只是有些话,他需要借着酒意来说。更何况,他一个将死之人,如果现在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再说了。
干草又一次搭在了脸上,闷闷的声音缓缓传来,“岐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岐奉行一直闭目养神,柳权的话音虽小,但他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只是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柳兄,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