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这有多痛苦。
二人头顶降解池的盖子突然重新开启,阮程行因为缺氧说不出话,被兰德里拦腰拖着抱出了水面。
兰德里快速撕开阮程行身上的防护服,青年大口吸气,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着。抬头,干细胞分化的血肉在兰德里身上加速疯长,他的皮肤、四肢、甚至于头发,都很快恢复成了阮程行熟悉的模样。
是他熟悉又不熟悉的,二十二岁的兰德里。
兰德里坐在阮程行旁边,他伸开臂膀,最后也只是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他有些无措,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做过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阮程行。
这是他的养子、他的发小、他的家人、他爱的人。
他们的关系远比说出来的还要复杂。
“你以为我会痛哭流涕吗?”
阮程行捂着胸口爬了过去,钻入兰德里僵硬的怀抱,勉强笑了笑,“我们都四十四岁了,兰。”
或许死过一次的好处就是接受能力会变强,他开始变得允许一切发生。
所以他再次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即使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们之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先来帮我解决麻烦!”
布诗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没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听起来几近失控。
电力系统突然全部开启,灯光恢复的一剎那,控制室的焦灼战况才显露出来。
艾米莉的一条手臂已经被布诗卸下,神经元和机械骨架的连接处暴露在空气中,布诗则被艾米莉压倒在控制台上,那条断臂正死死地摁住布诗的头。她们两个不相上下,翻滚扭打在一起。
阮程行的伤势也每况愈下,只能靠在兰德里身上被搀扶起身。
他知道胸骨碎裂那一下是致命伤。以他现在对自己的了解,他不会死,只是会再次逆龄化完成一次从婴儿开始的人生。
这太讨厌了,阮程行想。
他逆龄化后又要忘记一切,好像永远自己和兰德里永远是错位生长的。
“小程?小程,不要睡。”
兰德里发现阮程行已经不清醒,当机立断抱起他往控制室走,划破掌心捂上他的嘴,急切道,“喝下去,能抑制逆转化培养干细胞。”
血液从掌心的纹路蜿蜒渗入阮程行的嘴唇,他舔了舔,被安置在控制室外层的休息室内,总算神智清明了。
“我很快回来。”兰德里轻声说。
不等阮程行回应,他转身踏入控制室。
“布诗!你把74号实验体的自主性抹杀掉替换成了兰德里?”
艾米莉早在监控室目睹了一切,愤怒地朝布诗咆哮道,“你又把整个研究成果都毁了!明明你才是最虚伪自私的,把最完美的实验体又变成了残次品!”
“你提取兰德里脑细胞打给实验体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不是么?”
布诗明显在扭打中落了下风,但冷淡的脸上还是勾起嘲讽的笑,“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最新实验获得了胜利,完成了类人生物肉体和人类的完美结合。”
兰德里飞身上前推开艾米莉,以同样的方式压住了她的头颅,暂时让布诗摆脱了被压制的局面。
“我想见你很久了,兰。和阮再次见面的感觉怎么样?现在你们一定更亲密了,作为科学家和自己的实验体作品结合的感觉肯定很不错,是不是有了同类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癫狂之后艾米莉又维系着温柔笑容,轻飘飘地问。
兰德里腾出一只手撩撩头发,另一只手更用力地摁着艾米莉,快要把她太阳穴里的生命体征芯片摁碎,露出森白的尖牙。
“拜您所赐。”
艾米莉毫不畏惧,回以挑衅:“作为所长,如果我的生命体征消失,总部就会派人彻底调查。到时候你们作为最新的结合产物就会被进行切片实验。
希望你们在被人道毁灭之前能给对方一个拥抱,毕竟爱情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她一边试图分散兰德里的注意力,一边在争斗中被撕离身体的手就像有自主思维一般又冲向布诗。
“我已经向总部报备了你的失控行为。”
布诗用白大褂包住艾米莉灵活的断肢,压在控制台下方,又上前和兰德里一起控制艾米莉,试图在维持她生命体征的同时不惊扰总部。
“所以布诗,你想当所长?”
艾米莉的太阳穴处显现出微弱的红光,预示着她即将自毁,机械骨骼强化后爆发出来的力量几乎要把两个人推翻。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不会想、站在那个位置上。”
豆大的汗珠从布诗额上滴落,她也到了强弩之末。
“你先走。”兰德里强忍疼痛推开布诗,“总部那边要你解释。”
阮程行握着注射样本跌跌撞撞走进来就听到兰德里这么说,一时气急,用力把注射样本朝布诗丢过去,用尽力气朝他大喊:“难道我就不需要你的解释吗!”
布诗接过抛来的注射样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细胞活性抑制剂,眼疾手快,直接一针扎入了艾米莉的脖颈上,推入了一部分。
“阮,这就是你的决定?”艾米莉无力抵抗,伏在地上反问。
“是,我忠于自己的生命。”阮程行喘着粗气答。
在他身后,一个和艾米莉毫无区别的女人直愣愣的走到了众人身边,直接夺取艾米莉的液晶屏又挖走了她太阳穴处的植入芯片,把数据传输给自己后微笑着坐到了椅子上。
“你说过,你还有备用的备用。”
阮程行站在新的艾米莉身边,俯瞰着被兰德里摁倒再地上的艾米莉,乖顺温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淡漠,还有与他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