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痛感似乎逐渐消失。
宇宙明明浩瀚无边,包容万物。但是当察觉到其实孤身一人的时候,还是很可怕。
好在,他现在的孤独有边际,也有时限。
他很快就会溺死。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哭。
眼泪是水,融入水中。
没有人会发现。
再会
数架直升机在半空盘旋,悬停在黑水涛涛的江面。气旋卷起,浪潮呈现出奇异的漩涡。
搜寻探照灯下方的水域波纹粼粼,清澈透亮。甚至能看到夜间陷入沉睡的鱼群。
舱门打开,救援绳索抛出,犹如数十条银亮的长蛇钻进水中。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士兵快速滑降至水面。
救援队很快就发现了沉在浅层水面的青年,将他送上担架,带离冰凉渗骨的水域。
青年显然陷入昏迷,双眼紧闭,离开水面后不住咳嗽。
像是无数恶鬼扯着身体往地狱坠去的力道消失。挤压着胸腔的千斤巨石忽然被人撤走,许岌觉得身体脱出引力,卸下万吨重担,倏地一轻。
接着开始发冷。从骨头里渗出一股又一股的寒意,血液也是冰的,流经所有神经。
流到胸口时那些血结成一团,他喘不上气,外界一丝空气都进不来,他的肺好像要爆炸了。
耳道灌满的水化成一股热流淌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立即进行心肺复苏!”
“上便携式呼吸机!”
他只觉得很困,但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按压胸骨,力道大得快将骨头和内脏挤成一团。
还有人强行掀起他的眼皮。眼前的一切晃荡摇曳,光亮保留最原始的形态映入眼球,全是重影。
“……眼球结膜充血。”
这是地狱还是天堂……应该是天堂吧。地狱怎么可能会有医生。
不对。他根本不信教。
很多冰凉的金属物件在他身上不断移动,侵扰他的清静。
他什么都没有想。意识已经不支持他的思绪活动。
很冷。眼皮重得撑不开,睫毛上好像挂了一吨水。许岌想抬手擦干,却发觉无法支配身体。
他在发抖,不断发抖。抖如筛糠。
很热。抑制剂的药效仿佛也被江水卷走,从某个部位生出的热量一股又一股地涌入四肢百骸。
他慢慢地蜷起身体。
觉知逐渐回归,他闭着眼睛,感知到有什么柔软的布料包裹住整个身体,他倚靠在一个角落,温暖而软和。
他听到胸腔中心脏的跳动,自己似乎还活着。
还有另一颗心脏,贴着耳侧,也在跳,那跳动的频率比他的还快。咚咚,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耳骨。
他没来由地安定了几分。
直升机尾部的灯光消失在远处。寂静重新笼住这片暗沉无边的江面。
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凛时低头垂眸,望着怀中的人——九个月零三天,他终于又真真切切地将许岌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