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把裴迁吹得天花乱坠,周母还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打从心眼里高兴,笑得眉眼都弯了,也没注意到周父悄然脱下了拖鞋拿在手里。
周父咬牙切齿:“你们市局两个部门,技侦和法医,雄性浓度高达100,都快成了五台山上的寺庙,个顶个都是地中海的秃驴!你上哪儿找的对象!”
话已至此,周悬也不绕弯子了,立立整整地坐直,双手搭在膝盖上,昂首挺胸地说道:“对,没错,爸,妈,我对象是个男人,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感情纯粹,不掺一点杂质,绝对忠于国家和人民,请组织批准!”
周父被他气得直瞪眼,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这事在不久前也发生过——就在周悬和裴迁重逢的那个晚上,为了不让父母催婚,周悬干脆向他们出了柜,大放厥词说自己喜欢男人,劝他们死了这条心。
那会儿只是虚晃一枪,毕竟当时就连周悬都看不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也没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父母只当他说的是气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却是真的想和裴迁走完余生,也真心希望他们的感情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气氛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一时间周悬只能听到自己激动的心跳声。
这是他与裴迁不得不一起迈出的第一步,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你们……”周父竭力压制着怒火,咬着牙问:“进展到哪一步了?”
“生死之交。”
“私人关系呢?”
“您……真的要问吗?”
结果不出所料,周悬到底还是被自家老爹给赶出了家门,跟着他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只拖鞋。
老周气冲冲地追了出来,扬起手来像是要往他脸上呼巴掌。
周悬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硬是停在原地没动,就等着他爹的巴掌落下,然而那习惯了的痛感却是迟迟没有落在身上。
老周可是武警出身,训儿子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可这次他却只是低头捡起拖鞋,转身回去拍上了门。
周悬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经过这一次的生死考验,他老爹没准在他的终身大事上让了步,只是还需要时间来接受罢了。
想到这点,周悬就没那么难受了,他自然也不想留在这里给父母找气受,拍拍身上的灰土就打算走了。
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了周母的电话,让他稍等一下。
片刻后,周母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出来,对他说道:“这个保温桶里是骨汤,你带回去的时候要是凉了就微波炉热热,这几个饭盒里都是妈做的年菜,是拿手菜呢,也记得要热热吃,米饭在这两个碗里,这个盒子里是凉菜,不用热,回去放室温缓缓就好。”
周母如数家珍,把精心准备的年夜饭都分装好了交给儿子,这让刚惹了老两口不大痛快的周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妈,我吃不了这么多的,拿一半就行。”
“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呀,你家那个孩子也得吃呀,今年就你们两个人过年,我们老一辈的就不去添乱了,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好好照顾他,让他尝尝妈的拿手好菜。”
周母哼着小曲儿回了家,周悬还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态度应该是说明她……已经接受裴迁了吧?
想到自己从前的遭遇,一次次险象环生,周母在传宗接代这件事上对他寄予的厚望早就不如当年了,随着他年纪过了三十,周母也渐渐明白了儿子的心意,不再强求他一定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只愿他这一生平安顺遂。
但老人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担心自己不能陪着儿子走完这一生,终归还是希望有个同龄人能和他相互扶持,直到终老,至于性别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可能是去年那次争吵中周悬一时口快的出柜,周母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说服自己接受了儿子的选择,所以态度才这么温和。
说到底,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幸福平安,只是大多时候因为观念不同,各自对幸福的理解也有不同,才会产生分歧。
这一刻,周悬也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和好意,暗自决定在日后的时间里循序渐进,尝试让他们一步步接受裴迁,并不急在这一时。
他想说服自己不急,事实却是心里急得要命,裴迁昏睡了这么久都没有苏醒的迹象,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等多久,他怎么会不急。
在疗养院闲晃的段镜词见周悬提着大包小裹回来,关切地跟他打着招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吃年夜饭吗?”
“你才是,裴哥的医疗团队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怎么只有你每天都值班?”
“因为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但我没有呀。”段镜词朝他伸出手,小黑蛇慵懒地攀到他指尖,用尾巴尖尖一下下点着他的手腕,“我的家人只有它了。”
“那,要不要来跟我们一起吃?我带了很多饭菜,裴哥他……应该是吃不上了。”
段镜词笑眯眯的,“好呀,顺便给它喂些,也算一起吃团圆饭了。”
如今能被裴迁称作家人的,也就只有周悬了。
跟其他严谨的医生不同,段镜词从来都不要求周悬这个时常出入特殊病房的家属做什么防护措施,只要不携带危险物品,他都是默许的,饭菜也不例外。
他先是让小蛇在周悬身上吸饱了血,又把小蛇放进休眠舱里,让它将含有周悬新鲜细胞的血液输送到裴迁体内。
每次看着这不靠谱的治疗方法,周悬心里都会产生质疑,但对于段镜词“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的反问,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