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衡抱着焦黑的沃舟琴,立在废墟之上,俯视着枯坐在石凳上的钟以岫。
天色大亮,明心宗已经堪比荒原,大半的楼阁都已经倒塌,主峰妙箴峰山石崩塌,暗渊还留存在地面上,只有数个稀薄的结界封住了出入口。
随着魔主分|身败亡,魔物也似乎意有所感,恐惧的不敢再通过暗渊来到凡界。
风吹拂过钟以岫垂在身后的长发,那发丝已经一夜半白,他面上有些木然,听着身侧的匣翡汇报着一切。
宗主钟霄受致命伤后失踪。
两位脉主身受重伤,一位脉主当场死亡。
更别提突然出现的数个暗渊,直接将明心宗与千鸿宫数位弟子吸入魔域。
如此重创,过几年的仙门大会上,恐怕再也不会见到明心宗列席其中了。
钟以岫的银山剑横在膝头,群山之上还有无数绽放的巨大冰花,与冰花尖蕊上被戳烂的魔兽,他清扫了战场的余波,轻声道:“……没有找到钟霄……也没有找到真龙吗?”
匣翡的那只碧瞳能瞧见废墟下所有的活物,搜寻许久都没见到,摇了摇头:“陆炽邑那边说知道关于宗主的事,但他因为操纵傀儡受损太多昏迷过去,只是说宗主没有死。不过真龙,确实是丝毫痕迹也没找到……”
宣衡看向远处:“是伽萨教带走了她,他们之间有渊源。”
钟以岫抬头看向了宣衡,他意识到,羡泽只夺走了他的金核,却没有夺走宣衡的。
为什么?不舍得吗?!
钟以岫现在不得不相信,或许她真的曾经与宣衡做过夫妻,或许她心里真的有可能对他人动情。
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此刻宣衡站在高处,身后是湛蓝的天空与大团白云,仿佛昨夜的电闪雷鸣都是错觉。
宣衡却看向钟以岫白发之下脆弱的脸,他看懂了对方眼里的错综复杂,眯起眼睛:“她从来不需要无用的人,现在你失去了她的金核,就是无用的人了。”
钟以岫的银山剑忽然抬起,刺向宣衡的方向,剑气在地面上蔓延冰霜,一下子劈开他脚下的废墟。
他明明也没找到羡泽,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落在旁边,似怜悯的看着钟以岫。
但宣衡心里却没有他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她夺走了钟以岫的金核,却给了他一枚金鳞。
凭什么?
钟以岫从来就对不起她,从来都是她的仇人,为什么她还要奖励他一般,让他恢复了经脉伤势?
二十年前,她在飞阁中俯瞰着钟以岫拔|出银山剑,荡开云气时,面上的表情可不是仇恨与痛苦,甚至还有种故人相见的淡淡好奇。
她怎么可以不恨钟以岫?!
当年宣衡与羡泽不欢而散的时候,比现在她和钟以岫之间不体面一百倍!
凭什么。凭什么钟以岫现在好好的坐在这儿!
他那一头白发是装什么深情!
宣衡真的很想杀了钟以岫。
反正是已经对她来说没用的人,杀了就杀了。
但宣衡知道魔主分|身来得蹊跷,他再杀了明心宗师尊,恐怕明心宗的惨案都要让千鸿宫背锅。而且真龙现世、天雷落地,整个修仙界都要炸开锅了,他要去处理的事太多了。
宣衡斜看了钟以岫一眼,拽了拽手套,风轻云淡中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意,道:“她被伽萨教带走才是好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当年东海屠魔,伽萨教带人袭击了外围门派,想要襄护他们的神。一个是自己的教|徒,一个是自己的仇人,你说她会怎么选?”
钟以岫果然眼眸一颤。
宣衡说罢,转身离开,只留下声音:“你五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你没死就罢了,她还保护了明心宗,我要是你就给她好好磕头上香。”
是,他说的没错。
钟以岫知道,羡泽完全有理由因为他而报复整个明心宗,而她竟然选择出手……救下明心宗……
为什么?
他以为她可以因为那五十年前的重创性情大变,化作真龙肆虐人间,他不会怪她,他觉得自己和当年所有人死了也是血债血偿……
可她偏偏展露出她本性中,他从未见过、却隐约能感受到的一丝恻隐与柔软。
她越是心软,越证明东海屠魔前她是怎样的脾性,他五十年前所作所为的无法原谅。
这是真正的永远扯不平:他绝不可能因为她拿走金核而还债了,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钟以岫甚至心里生出几分绝望来:他永远也不可能赎罪了。
更可怕的是,她为明心宗现出真容,必然在修仙界引起轩然大|波,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宗门再度蠢蠢欲动——
他要怎么做?被她救下的明心宗要怎么做?
她现出真身,必然会引发整个修仙界的动荡。神鸟已不在她身边相伴,若再有一次围剿,他绝不可能让她孤零零一个面对这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