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慢,大抵是膝盖跪肿了,每走一步,眉心便皱一下,又碍于他在场,还得强忍着不适,尽量走得端庄,眼睛也看着前方,装出副从容自若的模样。
司马濯就在白玉栏杆旁,提着灯看她。
看她白裙高髻,容色清婉,像尊玉雕的观音,目下无尘,一步步从高处走下来。
美则美矣,却又笨拙得好笑。
怎么会有路都走不好的观音。
司马濯心底嗤了声。
好似她总能轻易勾起他心底深处那份的顽劣,在那双月白绣鞋即将踏过他眼前的阶前,他轻轻转动拇指上那枚黑玉扳指。
剎那间,细小圆珠在夜色掩映下,化作一道迅速的、无人察觉的影。
而后静谧夜色里响起一声轻软的惊呼,“啊!”
“娘娘!”
朦胧月影里,白玉观音朝他栽来。
司马濯刚要往后退,忽的对上那双惊惶无措的乌眸,在月色映漾里,心底好似被什么拨过。
下一刻,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拽住她纤细的腕。
“!!”
云绾差点以为自己要滚下楼梯,直到手臂陡然被拉住,她大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扭头一看,对上一张情绪难辨的黑眸。
还没等她去领会他这个眼神,又一阵猛力袭来,她被狠狠拽了回去,肩膀和半边背撞到了某堵温热又坚硬的墙。
稍一偏头,鼻尖便涌入一阵裹挟着男人滚烫气息的檀木香味,这强烈的陌生气息叫她脑子有些发懵,直到头顶响起一道微哑的声音:“娘娘还要靠着儿臣多久?”
那懒懒的嗓音好似近在咫尺,伴随着吐息的炽热拂过她的鬓发和耳尖,云绾心底猛地颤了两下,忙不迭往一侧躲开,手腕也挣开那道铁一般禁锢的力量。
“娘娘,娘娘……”玉簪玉竹惊慌地凑过来:“您没事吧?”
“没事。”云绾惊魂未定的站稳,小脸还有些苍白,一双潋着水光的眼忍不住朝那重新捡起灯笼的男人看去。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掸了掸袍袖,坦然回望:“娘娘受惊了,下回走路还得当心。”
云绾面上一热,不知是因在小辈面前丢了脸,还是因着方才那近距离的靠近,亦或是两者都有。她羞窘地垂下眸,低低道:“方才…方才多谢濯儿了,本宫下次会当心的。我…我先回了,你也进殿去罢。”
急慌慌说完这句,她就带着玉簪玉竹离开。
“儿臣恭送皇后。”
司马濯垂眸,那道拾级而下的背影不再端庄,反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泠泠月光洒在她鬓间那朵白色珠花上,也洒在她修长白嫩的脖间,皎洁一片。
他忽然想起方才她栽倒在他怀里,扭头看来的那一眼。
微微泛红的眼尾,泪光颤颤,眼神里满是无措、惊慌,像他在林间追捕射杀过的鹿。
那样可怜,又叫人生出摧毁的心思。
司马濯垂眸,摊开掌心,上头仿佛还残留着那抹温凉滑腻的触感。
女人的腕子竟能那么细,他捏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生怕捏断了。
也是,她统共就那么小一只,哪儿都细细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