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蝶不及回答,他忽然放开她的手,旋身走了出去。
「关辂!」她喊。他走得好快。她才踏出书室追了几步,黑人保镖不知从哪冒出来,横出一只巨大、毛茸茸的手掌挡住她的去路。「让我过去。」她对他瞪眼,一点也不怕这个黝黑的巨人。
另一名金发的保镖,琬蝶记得关辂叫她凯文,从关辂消失的走廊尽头出现,朝他们大步走过来。
马丁继续拦著她,等凯文几乎堵住走廊的身体来到她面前,他才移开黑茸茸的手臂。「我有话和关辂说。」琬蝶对凯文说。
「少爷回房间休息了。」凯文答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姐。」
她像瞪马丁一样地瞪著他。「是他这么交代你的?送我回去」「这边请,小姐。」凯文朝走廊另一头做个简单的手势。
琬蝶感到深受伤害,但自尊不容许她表露出来。至少不是在这些冷漠、倨傲的人面前。她扬起下巴,转身。她本来不想坐关辂的车回去。可是她本来也没想到会和他回来这儿,她出门时什么也没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连尊严都丧失了。
一路上琬蝶一句话也没说。黑人保镖留在屋裹没出来,凯文和司机坐前座,让她一个人坐后座──谢天谢地。但当她和关辂坐在一起时,隔在前后座中间的黑色玻璃放下来了。她知道他们在看著她。她不在乎。车子到了康乃狄克新哈芬市她住的公寓外面,不等凯文过来,她自己伸手开门,却发现门锁住了,她无法打开它。凯文从外面开门「放」她下车时,她的愤怒升到了极点。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飞快跑向公寓大门。幸好它开著,她连钥匙也没有带出来。她用力把公寓大门在身后摔上,一口气跑上四楼。希望carol没有出去。
carol不在,是另一个室友andy为她开的门。
「echo,什么……」
琬蝶直接奔回房间,关上门,她靠著门背,喘著气,接著,一个意念闪过,她走到窗边往下望。关辂的车果然还停在那,凯文站在车子外面,靠著车斜立,等人似的,闲闲抽著香烟,精敏的眼睛观望著。什么?看她会不会找救兵,带著枪械下去?要不是怕惊动别人,得费上一番唇舌解释,她真想打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吼他,叫他滚开。还有他那个可恶的莫名其妙的不可一世的主人。她还为他难过!她真是白痴!
「echo,你还好吧?」andy在她房门外关心地问。
她深吸一口气。「我很好。」她全身都在发抖。而且她现在才感觉到脸上湿湿的,伸手去摸,才知道自己在哭。「那……我要出去了。」andy说。
「好。」
她听到前门打开、关上。走到床边,她坐下来,把脸埋进手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似乎从她误闯进十三楼,见到关辂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是她自己了。她彷佛跳进了某个悬疑电影情节裹。当她今天和关辂回到『关氏电脑大楼』,这种感觉更强烈。他的座车进入地下二楼停车场的中途,突然在转角过后驶进一个本来不在那的大铁门,停在一个私人专属停车场。他们下车后,琬蝶回头望,什么门也没看见,只有坚硬的大理石墙壁。然后他们搭一座私人电梯,它直通关辂住的楼上,出电梯时,她发现他们已在他的客厅。她现在怀疑关辂的「绑架」只是个虚构的故事。他的身份和他的自我保护网周密得令人百思不解。不论如何,他若想骗取她的同情,他差一点就成功了,要不是他最后突然又耍起大少爷脾气的话。她一点也想不明白她说错或做错了什么。或许这样也好。才和他见了两次面,就弄得她神魂不定,不知所以然的好像变了个人。她希望不要再见到他。她不认为她还会见到他。她想他也不会想再见到她了。
啊,老天!琬蝶气恼的从床边跳起来。她想这些做什么呢?她还想著他做什么呢?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像失恋了似的失魂落魄。旧创蓦地旧病复发般,令她心头绞缩。她发过誓要好好念书,不再谈感情,不再让男人轻易打动她。
「他没有打动我!」她大声对自己说说:「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有钱人家大少爷。」再一次,她走到窗边向下望。车子不见了,走了。她刚才是生气,怒不可遏,现在却一下子心慌起来,好像它忽然变得空空洞洞的。就像原来停著车子的街边,现在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转身背向窗子,手抚著慌乱地跳著的胸口,用力吸气,呼气。
这种失落的感觉从何而来?他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在他眼中,她不过也就是个离乡背井的穷留学生罢了。也许他本来有意玩玩她,最后一秒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良心发现?因为他拿「绑架」这种烂谎言做为打动她的伎俩,而她真的为他感到难过,而且他们毕竟都是中国人,终究是同胞,所以他不忍心?不,他不像心机如此深沉、诡诈的小人。
但是他表情、眼神的忽冷忽热变化,快得就像个千面人。
假如他对她心存不轨,他让她发现了他的秘密车道和电梯,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走她,而且叫他的人用车送她。他可以把她……琬蝶用力甩头,禁止白己再胡思乱想和他有关的事。她觉得她快要疯了。她走出房间,到客厅,庆幸她的室友们都不在。她若说出这段经历,她们八成也会认为她疯了。但是她不会说的。为了奇怪的原因,她想保护关辂的隐私。那个奇怪的、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的男人。去他的!
她看见carol把他送来的百合插在花瓶里,放在电视架上。她走过去一把抓起来,将花扔进垃圾桶。琬蝶回房间拿了钥匙,塞进牛仔裤口袋。天黑了,她不该一个人到外面闲晃,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出去透透气,释放掉关辂带给她的窒息感。她经过客厅,又看一眼垃圾桶里的百合。和花生什么气呢?花是无辜的,虽然是他买的。她走过去又把百合拾起来,拿进厨房用水冲一冲,再把它们插回瓶子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整理著花枝,向花低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