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方雪穗才知道一个人即使身体没什么病,但若是心理彻彻底底垮掉了,会比真正生病的人更加脆弱苍白。
无数次,她吃不下东西,只能去小诊所掏钱打点滴,维持生命。
小诊所人少,她也是这样安静地听着输液的滴答声,从白天到黑夜,从泪流满面到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没有死在澳洲,却在脚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悲哀地发现,胳膊仍然拧不过大腿。
即使她想要缩在壳子里,可过去的因果总要将她坚硬的壳儿凿出一个洞,把她从洞里狠狠地挖出来,逼着她看那些狰狞恶毒的面庞。
钱和权,无论哪座大山的一粒沙,都足以完完全全压倒目前的她。
何太教她什么是真正的敬酒,其实方雪穗心里门儿清。
敬酒不是举起杯子说声“干杯”那么简单,方雪穗得先看别人的脸色,琢磨着这杯该怎么敬,话该怎么说才得体。
敬酒时,她必须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嘴里说着漂亮话,手里还得稳当地倒酒,不多不少,刚刚好。
就算心里再不想喝,也得硬着头皮往下咽,因为桌上大佬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不喝?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但最难的,还不是这些。
大多数时候,方雪穗得像个小丑一样,用各种方式逗乐他们,耍宝逗乐只为了让他们多喝一口。
而她呢,为着人家赏脸多喝的那一口,她可能就得再多喝半杯。要是她稍微露出点不愿意,或是酒洒了一滴,气氛可能就瞬间变了,感觉就像是被无形的网给缠住,动弹不得。
这么多天,她跑了不下三十场酒局,天天卖笑狂喝,竟然一分钱都没拉到,以前再怎么样也能靠她一张巧嘴拉个几万。
喝到最后几场,方雪穗看着那些皮笑肉不笑给她灌酒的“大佬”,已经隐隐知道了些什么。
谢梁礼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他手底下人一个婉转的眼神,或是一句说不明道不清的暗示,便有人前仆后继替他动手。
酒局勉强挤进去了,陪大佬们喝完酒,依然一分钱都得不到;
许可证走到最后一关,仍会被卡,无t声无息,甚至没人敢知会她;
何太想报复,没有任何阻挡,直接就能碾死她。
方雪穗睁着眼睛,看向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她过去总想不明白,为什么豆豆已经死了,何太太还想把她从坟墓里拉出来鞭尸。
但已经不需要明白了。
正如她早就输得一塌涂地,谢梁礼却仍不肯放过她,他竖起一根指头,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却也翻不过五指山。
她不用去想理由,只需要感受谢梁礼的恨有多么浓烈。
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没有了。
输了一整天液,夜幕降临,月光苍白无力地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