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窗户关得死死的,有一点两点的金光落在?墙上,供案上,白瓷瓶上。瓶内插着两朵高低错落的芍药,在?那些沉沉的家具当中点缀着一点艳而不俗的生趣。
“大哥又不在?家?”
“你问?他哪个家?”翠华坐到榻上哼了一笑,“你大哥的家也多,只要是温柔乡,都是他的家,谁管他。你是来问?你大哥呢,还是来问?我呢?”
“自然?是来给大嫂请安。”池镜拣了墙下一张椅坐
。
他们兄弟不合,他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翠华斜着一看就知道他来是有事。她偏不问?,拖他些时候,寂寞春闺里,有个男人?说笑几句是件赏心悦事。兆林成?日在?外眠花宿柳,她出于一种报复的心态,觉得也应当有一两分招蜂引蝶的权力。
“唷,真叫我受宠若惊,你眼?里不是一向只有你二嫂么??人?家年?轻,相貌又好,又是自小玩闹着长大的——”
“难道大嫂就不年?轻,就不美貌?二嫂的确青春活泼,不过依我看,要论女人?的韵致,还是大嫂略胜一筹。”
翠华噗嗤笑出来,细腰前后?跌宕一下,澜澜的风情?。稍刻复嗔他,“要说韵致,哪里好和你那‘琼妹妹’比?瞧瞧人?家,好个玉兰花似的美人?,前日老太太还说起,她那样?莹洁清丽的女孩,就是在?京的时候也少见?,还是他们苏州的水土养人?。”
池镜不以为意,“清而无味,丽而无趣,我是个最俗气不过的男人?,看芍药牡丹都比玉兰好。”
“你这话是真心?”他有什么?真心?偏要明知故问?。
池镜不则声,只是笑着。
翠华轻撇唇角,“瞧,一试就试出你是假的了。”
一时瑞雪端了茶来,两个人?皆稍微敛了点轻浮的神情?,庄重了几分。不言不语地吃了一会茶,听见?嘁嘁唧唧的,好像是瑞雪在?外间和人?说着什么?。翠华朝外头问?了声“谁啊”,稍后?见?瑞雪领着个小丫头进?来。
那丫头福个身,要说不敢说的,“元寿说大爷打发他家来取八两银子,外头急等着用钱。”
翠华立时变了脸色,“什么?用处?”
“元寿没说,只说急用。”
翠华冷哼道:“难不成?那婊子这会死了,急着要钱给她发丧?”
池镜微微蹙额,低头在?那里坐着。那小丫头大气不敢出,也不能走,两头都不能得罪,就在?跟前干等着。翠华半晌无法,只得叫瑞雪往卧房里取银子去。
瑞雪在?里头找了半日,出来说:“没有碎银子了,只有十两二十两的整锭,要不是就是散钱,也不够八两的。”
翠华以为她是帮着她拖赖,便烦嫌地瞅她一眼?,“给她拿了去,要不是他不到手不罢休,一会还要亲自回家来取。我看见?他就烦,趁早拿给他去!”
“真是没有八两的——”
池镜一面听着她们主仆为八两十两的银子在?那里细算,一面自己也暗暗算着。照此?下去,翠华迟迟早不耐烦,以兆林的性子,也不能狠伤了她的心,少不得就要从别处去想法子。其实他来钱的门路有很多,从前是因为不必要,往后?给逼得紧了,还会想不到以权谋私?
有一就有二,这样?的事只要多起来,胃口保不住越来越大。来日东窗事发,兆林就是想和他争这家业,也要看还有没有性命来争。这正是个抽薪止沸的法子。
就为几两银子,翠华与?瑞雪自在?哪里商议不住,兆林只开口要八两,翠华断舍不得给他十两,偏凑巧又没有八两的。
还是池镜微微笑着解了她的烦难,“到我那里去找青竹拿去。”
翠华看他一眼?,吩咐瑞雪,“那好,先?去三爷那里暂借八两,明日我化?出来再还一样?的。”
两个丫头出去,池镜放下茶碗来笑,“还不还又有什么?要紧?我还有椿小事麻烦大嫂。”
翠华笑着啐他一口,“呸、我就知道无缘无故的你上我这里来坐这会?敢情?是有事求我。说吧,是什么??看我能不能办。”
“我屋里的金宝脾胃不好,瞧了大夫说叫吃几日稀饭养一养脾胃,厨房里那些人?嫌麻烦,不肯理她,我想请大嫂说句话。”
翠华吊着笑眼?在?他身上滴溜溜打转,“唷,原来是为个丫头。往后?你娶了妻,少不得就是封金宝做姨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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