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已经派人给他们扎营了。”潘忠在一旁答道。
南星撇了撇嘴,还是不认同宋和的说法。
“能施粥吗?”郗归想了想,开口问道。
“我们的粮谷倒是能够支撑,只是有些担心,怕灾民中有人饿急了眼,一旦知道我们有余粮,会不管不顾地成伙冲上来。若是发生这样的变故,西苑的人可能就没法被完全隔开,女郎的安危或许也会受到影响。”潘忠严肃地答道,这正是他方才面有难色的原因。
“施粥。”郗归果断下了决定,“分两处搭建粥棚,给灾民提供稀粥和热水。一处搭在江边,找个和咱们驻地相反的方向。至于另一处,王含现在在哪?你们把另一处粥棚设在离王含最近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告诉灾民,这是高平郗氏的粥棚,看看王含还能不能坐得住。”
“是。”潘忠唤来几个部曲,一层层吩咐下去。
粥棚很快搭好,米香散发开来,于清冷的江风中,带来了几分“活着”的味道。
有流民军在旁维持秩序,灾民们虽然饥饿,但还都算冷静,并没有一哄而上。
将士们一边揪出插队闹事之人,一边跟灾民寒暄,透露出“郗氏女郎于京口养病,知晓百姓受灾,匀出粮米来赈济灾民”的消息。
两处粥棚一道施粥,再加上城里城外忙前忙后的流民军与郗家医士,百姓们很快便开始众口一词地感念郗氏女郎的善心。
言语之间,不免多了些“还是郗家人心善”“郗司空保佑”“若是郗刺史还在就好了”之类的话。
如此这般的言论传到刺史府,王含终于坐不住了。
在太原王氏与陈郡谢氏一道击败了桓氏篡权的阴谋后,王含瞅准时机,将长女嫁给当今圣人,成为了江左名副其实的国丈。
身处高位、养尊处优的他并不在乎那些灾民,但在江左这个格外注重品评人物的环境之中,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官声受到损害。
再者说,因为郗岑的缘故,当今圣人深恨高平郗氏。
谢侍中又明摆着扶持皇权,肯定会和圣人站在一边。
若是让圣人知道京口百姓在他的治下怀念郗声,他和宫中的女儿怕是都不会好过。
于是,粥棚搭好不过一个时辰,王含便急匆匆地乘车赶往江边。
第50章建康
“老朽无能。”王含一见到郗归,便摆出一副自责之态。
然而,尽管他说着如此谦卑的话,但作为当今皇后的父亲,面对郗归这样一个小小的女郎,王含依旧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
于是就连那自责也变成了傲慢,生硬地砸到郗归面前。
郗归轻扬嘴角,仿佛对他的态度一无所知:“刺史何出此言?京口的老老少少,可还都要仰仗您呢!”
王含听她这么说,稍稍舒缓了神色。
他抚着胡须笑了两声,开口说道:“老朽奉圣人之命治理京口,自然要为圣人分忧。只是如今有件为难之事,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看向郗归,等着她的反应,但郗归却笑而不语,迟迟不肯接话。
“呵呵。”沉寂之中,王含扯了扯嘴角,眼神从周遭的将士们身上扫过,最后收回视线,沉声问道,“今日地动过后,京口突然出现了不少青壮男子,均是从北固山而来,又与女郎一道聚集于此。敢问女郎,这都是些什么人?又因何在此?”
郗归不紧不慢地开口,似乎并没有被王含的语气影响到:“郗归不才,并不知这些人从何而来,缘何在此。”
“你——”王含伸手指向郗归,当下就要开口质问。
郗归做了个且慢的手势,平静地说道:“昔年曾听家中长辈说过,永嘉乱后,北方生民涂炭,百姓只好南行避难。然而南来之路多有艰险,流民们为了生存,往往结成帮派,互相扶助。想来这些男子便是当时帮派中人的后代,所以才会在地动之时出面救人。”
王含冷笑一声:“帮派之人?什么帮派能藏着这么多青壮?可别是反贼才好。”
郗归抬眼说道:“刺史慎言,不要伤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