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已经走出那间专门为闺秀织就的锦绣笼帐,就不会再回去。
她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进那个原本只属于男人的世界,成为自己?命运的掌控者。
下雨了。
密雨斜织,打在锁窗之?上,发出淋铃的响声。
郗归转身面向?帐外,细听落雨的声音。
寝衣与锦被接触,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
谢瑾于睡眼朦胧中,将郗归揽至怀中。
肌肤相?接的一瞬间,他骤然惊醒。
“白头?谙守岁,红烛最知春。”4
谢瑾于红烛夜影之?中,看到了郗归白皙的肌肤和清亮的眼神。
昨夜种?种?浮上心头?,他紧紧拥住了郗归。
“阿回,我还以为,以为又?是一场梦。”
谢瑾喃喃说完,温热的嘴唇停在郗归耳边。
郗归听着他庆幸又?感慨的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耳畔有些痒,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短暂的沉默后,她垂眼说道:“诗侣酒徒销散尽,一场春梦越王城。5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焉知此时不是一场春梦呢?”
“诗侣酒徒销散尽,一场春梦越王城。”谢瑾低声重?复郗归所?吟之?诗,想到郗岑昔日的泼天富贵、无上权势,不由心中戚戚。
“数百年后,便是金瓦琼楼、峥嵘帝乡,也不过任人千古凭高、谩嗟荣辱罢了。阿回,我只要?当下。”谢瑾如?是说道。
“当下?”郗归推开谢瑾的怀抱,掀开床帐,独立窗前。
烛影晃动,晃出了她的泪痕。
郗归听着窗外的雨声,冷然说道:“可我阿兄永远没有当下了!”
此后一夜无话。
谢瑾躺在床上,听到郗归渐渐入睡。
他侧过身,轻轻地为郗归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的睡颜,心中已是无比的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发出了突然的爆裂声,烛火随之?摇曳。
郗归被这声音惊动,于睡梦中微微蹙起了眉头?。
谢瑾轻轻抬起右手,想为她抚平眉毛,又?怕扰了郗归的睡意,最终强忍住轻抚的冲动,在空中缓缓描摹着郗归的睡颜。
他早已知道,十事违人常七八,败意常多?如?意少。
与郗归能有如?今这般的夫妻缘分,纵使不似荆州的情深义重?、如?胶似漆,谢瑾也心满意足、感恩不已。
他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郗归能展眉舒眼,稍稍快意一些,切勿因悲伤思虑而损伤身体。
第二日晨起,谢瑾亲手拿着精致的金剪,分别?取了他与郗归的两?束头?发,用红绳归为一束,放在一枚精致的鸳纹锦囊中。
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6
郗归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觉得?不过白费工夫:“苏武此诗虽好,奈何淹留匈奴十九载,终不过征夫怀远路、相?见未有期。”
她想嘲他,你欲行结发之?事,却选了这样不吉利的典故。
还想刺他,我与王贻之?也曾结发为夫妇,不也是一别?两?宽、如?同参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