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这么想着,快速提笔写信,让谢瑾想办法说服圣人,派琅琊王去?与鲜卑沟通互市换马之事。
信写好后,郗归亲自用?火漆封好,交给了南烛。
南烛将信认真收好,迟疑着问?了一句:“女郎还去?找郎主?吗?”
“去?。”郗归站起身来,抻了抻筋骨,“你速去?安排人送信,南星随我去?见伯父。”
书房之内,郗声正在作画。
今日江边送行的场景,大大激发?了他心中?的豪情壮志。
回府之后,郗声简单用?了几口饭,便一直待在书房画这幅出征图,中?午甚至都没有休息。
郗归甫一进门,便被郗声叫过去?看画:“阿回看看,伯父这幅画画得如何?”
郗归定睛看去?,只见此画尚未着色,只是用?毛笔勾勒出了线条,却很?有大军出征的气象——江风猎猎,杨柳萋萋(将士徂征,威仪赫赫;百姓含泪,依依惜别。
“伯父画艺又精进了。”郗归赞了几句,不由有些伤感,她伸出右手,隔空抚过一个个将士的身影,“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1。这些都是我们京口的好儿郎啊,只是不知道此番出征,能有多少人平安归来。”
郗声听到这话,也?叹了口气,搁下手中?的湖笔,抬袖擦了擦睫间的浊泪。
“都是好儿郎,都是好儿郎。”郗声颤声说道,“伯父无用?,愧对你祖父的威名,不能带着我们徐州的儿郎上马弯弓,斩杀胡贼。”
郗归看着郗声老泪纵横的模样,难免更添几分伤感。
“莫作是说。”她开?口阻止道,“您要好好保重身体,有您在京口,徐州的百姓们才能安心,将士们也?才能毫无顾虑地出征。”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郗声伤怀地说道,“早知今日,我就该自小勤学武艺,苦读兵法,何至于蹉跎这么些年,落到如今这般百无一用?的地步。”
“什么叫百无一用??”郗归跪坐在郗声旁边,抬起头颅,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伯父,京口的百姓需要您,前方?的将士也?需要您啊!”
郗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郗归伸手指向出征图中?的战马:“阿回之所以前来,便是想请伯父帮忙,为将士们换取良马。以免他日战场对决之时,我北府军军的儿郎,因为劣马而吃了大亏。”
“良马?”郗声听了这话,眼中?立时有了神采,“何处可换得良马?阿回想让我怎么做?”
郗归看向郗声,徐徐开?口说道:“蜀中?有建昌马,原系羌人自青海带去?的马种。此马短小精悍,机警灵敏,更兼性情温顺,易于调教。若能打通换取建昌马的通道,北渡的将士们就再也?不用?发?愁无马可用?了。”
“不可能!”郗声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此事万万不可,阿回休要再提!”
郗归并?未因为郗声的拒绝而轻易放弃:“建昌马产自益州凉山,益州与荆州接壤,马匹只要到了荆州,很?快便能顺流而下,到达京口。放眼神州大地,除了益州之外,江左还能从哪里换到这么多的良马?”
“桓氏狼子野心,不足与谋。”郗声咬牙切齿地吐出十个字来。
“正是因为桓氏狼子野心,我们才更要从益州换取良马。”郗归不依不饶地说道,“荆州坐拥地利之便,难道会忍着不与益州互市易马?恐怕是早就在暗地里做交易了。如若不然,当初桓大司马北伐,战马又从何而来?京口营建之初,便是为了拱卫建康,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上游桓氏秣马厉兵,自己却无马可用?吗?真要如此,恐怕不等北秦来攻,我们就要被迫迎受桓氏的威逼了!伯父,这难道会是祖父当年营建京口的初衷吗?”
郗声默然不对。
良久,才开?口说道:“阿回,你莫要说这些话来激我。如今的京口,又有什么值得桓氏拿良马来换?恐怕只有你为军中?添上的那种神兵利器才行。可是阿回,倘若如你所言,市马之举是为了制衡桓氏,使得上下游的战马数量不至于太过悬殊,那你换给桓氏的神兵利器又要怎么算呢?难道是助纣为虐吗?”
郗归并?未因郗声的反问?而感到心虚,而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历来抗胡战场,有东线、西线两?路。下游北府军渡江抗胡,上游襄阳兵同样也?要御胡。我换与桓氏利器,与之同心同德,拱卫江左,共同逼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郗声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阿回,你这就自相矛盾了。”
“伯父,不是我自相矛盾,而是形势太过复杂,谁也?无法保证未来是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北秦和?桓氏谁会率先发?难,但桓氏终究是汉人,若是不顾大局,恐怕会遗臭千古。桓阳连杀进建康都不敢,其后人又怎会在北秦虎视眈眈之时,率先对着下游动手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郗归接着说道,“与换给桓氏神兵利器相比,我更看重京口获取良马的渠道。我相信桓氏也?会这么觉得的,对他们而言,恐怕宁肯换给我们马匹,也?想要获取灌钢所制的兵器。”
郗声还在犹豫,郗归握住他枯瘦的右手,殷殷劝道:“伯父,赵武灵王何以胡服骑射?江左将士本就长于水战,不娴马术,您难道忍心看着将士们成群结队徒步而行,去?应对胡骑的冲击吗?”
郗声听着郗归这一串又一串的辩词,只觉得头脑发?胀。
京口要换取益州的建昌马,只能依靠桓氏进行贸易。
他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与桓氏这样的逆臣做生意的,可京口实在缺马,他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一心报国的儿郎,因为没有战马的缘故,死在胡骑的马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