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徐州设立三长?,三吴分田入籍,无一不是在行使原本属于?台城的权力。
郗归如此?行事,早已不是一次两次,或许正是此?前的顺利,才让她愈发?意识到司马氏皇族与世家大?族的色厉内荏之处,从而一步一步地,继续侵吞蚕食原本并不属于?北府的权力。
谢瑾终于?明白,温述和顾信在吴郡的分田之举,为什么竟没有引起顾、陆、朱、张等绵延百年的吴姓世族们的反对——因为郗归竟许给了那些世族一个和现如今完全不同的前途!
他想?:“温述果真是完全站到阿回那边去?了。这样大?的事情,竟然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给我。”
江左立国以来,侨姓世家几乎把持着整个朝堂,数十年来,三吴再也没有出现过?如陆抗那般,能够出任大?司马、荆州牧的世族人物。
侨姓世家将江左官场把持得密不透风,以至于?吴姓世族不得不加深对吴地县乡的控制,比从前更加用力地维护仅存的经?济利益。
与之如影随形的,则是对三吴贫民的深重压迫。
可?如今郗归竟要?提供给他们另一条出路,让他们能够跻身徐州官场,真正晋个官身。
这如何能不让人感到心动呢?
当初桓阳势大?,江左侨姓世家,无不派遣子弟从荆州出仕,以示亲近之意。
那时郗岑曾带着郗归到会?稽的始宁山庄消暑,消息传出后,三吴诸多世族,无不派遣子弟前来谒见,为的便是求一个进入仕途的门径。
如今的徐州,虽不像当日?的桓氏那般势大?,可?北府军的战绩却是有目共睹,谁都知道,郗氏女郎绝非池中之物。
既然她要?在三吴行分田入籍之事的打算无可?转寰,那么,吴姓世族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垂死挣扎,最终很有可?能会?被北府军暴力压制,甚至身死族灭;要?么选择顺从,以此?时此?刻的配合,换取一个他日?在江左官场大?放异彩的机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若能为官作宰,出将入相,谁会?甘愿世世代代守着那几百顷田地,做一个始终低人一等的富家翁呢?
谢瑾轻轻攥紧了手心:“阿回,吴姓世族骄横已久,你就不怕他们危害徐州官场,毁了你在北府付出的一切努力吗?”
可?郗归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既然预知了风险,那便小心防范便是,安有为此?左右踌躇、裹足不前的道理??”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郗归深刻地明白规训的力量。
有力的皇权可?以试图镇压一切反叛者,但终究只?能在□□上将其消灭。
规训权则不同。
它通过?纪律和制度来进行约束,将存在于?其中的每一个个体,统统塑造成它想?要?的模样。
固定的时间,固定的空间,固定的人群,以及固定的制度要?求,这些东西一道作用,将位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框定在一个具体的范围界限之内。
再加上凝视、监视、考核等机制的共同作用,最终实现对每一个个体的改造。
而军营与学?校,恰恰就是两个最能体现规训权力的地方。
北府军中持续了一年多的军史教育与纪律改造,正是一种有意识的规训。
而如今,郗归打算以三吴学?子为对象,在学?校中开?展另一种规训,在安抚三吴世族的同时,培养出一批忠于?她本人的政务人才。
她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并不以谢瑾的担忧为担忧。
“人的思想?总会?在潜移默化之间产生变化,我会?让他们去?徐州府学?学?习,去?徐州官场历练,隔开?他们与其家族的密切联系,让其在不知不觉间,潜润地接受新思想?的影响。”
“他们会?逐渐改头换面,会?追求与其家族不同的东西。就算真有冥顽不灵的人存在——”郗归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了吗?成绩优秀者才能去?徐州郡县进行为期一年的政务学?习,历事之后,再经?过?半年的学?习与最终的考校之后,才能真正被授予官职。”
“他们若固执己见,不肯改变,那就一直在府学?中待着吧。”说到这里,郗归轻笑了一声,晃动着手中的茶盏,“不过?,府学?中的规训是潜移默化的,能够心智坚定且有意识地进行对抗的,终究只?会?是少数人。我相信,这聪明的少数人,是会?懂得权衡利弊的。”
“这太突然,也太大?胆了。”谢瑾为郗归如此?直白的阳谋而感到震撼,“阿回,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如此?这般耸人听闻的计划,在你这里简直层出不穷。你且缓一缓,好吗?等时机更加成熟,等计划更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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