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解释,现在没有公开表态支持改革的就只剩下朝天观一家。作为在场唯一的旧社会封建毒瘤,朝天观是旧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因此穆常青对天微宫提出的改革方案依然无法接受。
然并卵。
东洲改革已经是大势所趋,再坚持反对就是跟整个东洲为敌。朝天观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不能毁在他一个人的手里。一头是利益,一头是名誉。无论怎么选,他都将是朝天观的千古罪人。
纠结、彷徨……
穆常青眼神空洞,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这个时候他多希望自己并不是朝天观的监院长老。可是有些事情逃避是逃避不了的,他身在其位就必须要为朝天观的将来负责。
“穆前辈,其他人都支持改革,您现在是什么意见?”岳棠笑靥如花,但说出来的话却步步紧逼。想要和平解决朝天观的问题,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绝不能给穆常青任何回旋的余地。
“唉!天微宫如此咄咄逼人,老道我还能有什么意见?我敢有什么意见?我作为朝天观的监院长老,做任何事先考虑的都是为朝天观负责。只希望岳小姐不要让老道回去之后无法向同门交代。”
“前辈要对朝天观负责,我也要对所有东洲百姓负责。以上那些条款都是天微宫的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我们可以为朝天观提供一些技术上的支持。火部正在着手组建医疗卫生部门,研新药的项目朝天观可以参与进来。朝天观的丹药质量在东洲屈一指,不久之后天微宫也将在全洲范围内筹备开设医院,医院所需的药品也可以优先从朝天观采购。另外,天微宫上院正好空出一百个名额,穆长老可以挑选一百名精英弟子来学习研究炼丹技术。学费就免了。以上这些就算是朝天观的补偿吧!”
“好吧。既然岳小姐如此宽宏大量,老道也不能给脸不要脸。朝天观支持改革。”穆常青说的有气无力。在这股浩荡的改革浪潮之下,强如朝天观也不敢逆民意而为。
岳棠开出的条件他听不懂,大概意思他是明白的。不过是给朝天观一些赚钱的营生,另外附加一些炼丹技术。
在他看来,这两个条件简直可笑。朝天观缺钱吗?缺技术吗?在炼丹术这方面,朝天观敢说东洲第二,谁敢称东洲第一?
这条件谈的心不甘情不愿。穆常青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满脸苦笑。万年古刹在他手里变成这样,他对不起历代祖师啊!
会场中掌声、欢呼声如烈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穆常青只觉得这声音无比尖锐刺耳,就像一根根钢针要将他的耳膜刺破。不知不觉之间,两行热泪顺着眼眶决堤而出,一不可收拾。
“呜呜呜……朝天观……完了!呜呜呜……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
“穆师叔,穆师叔!”楚阳轻声呼唤。
穆常青努力憋住哭声,但这样一来眼泪就像是受到了剧烈刺激,更加汹涌的肆意狂流。
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逼成这样,岳棠也于心不忍,但为了千千万万人得到应得的权利又不得不这么做。
在东洲四大宗门之中,朝天观的风评一直是最好的。善待百姓,宽待下属宗门,这都是事实。它在旧秩序中的确算得上一盏明灯。
可这样的明灯全靠贤明的掌权者维持,并不会太过持久。如果朝天观换上去一个德行败坏的观主,这明灯立刻就会熄灭。九鼎山那些败类就是最好的例子。
穆常青双肩低垂,原本挺拔的身板在椅子上佝偻成一团。眼泪如断线珠帘止不住的往下落着。这样的一幕放在谁眼中都很难不受触动。
从古至今,但凡改革都意味着利益的再分配,就必然要从一些人的身上切肉下来,不能因为对方是坏人就多切一两,也不能因为对方是好人就少切一两。
革命如筑堤。堤坝防的是狂灾厄水,而新法防的是人心贪欲。在腐蚀渗透这方面,人心贪欲更甚于洪水猛兽。因此在革命的道路上决不能留下任何一道口子,否则迟早会有决堤的一天。
这不止需要革命者有改革的霹雳手段,更要有铁石一样的心肠。心如果不狠,就做不了执剑之人。
前世她曾听过老一辈讲述过去的历史,听到老人为那些地主喊冤叫屈,她也觉得这些地主有些冤枉。现在她终于懂了。
百姓太苦了,苦到卑微,苦到只敢默默做事,根本不敢直起腰来。这样的社会是没有任何活力的,更谈不上任何生产力。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革命就是一场闹剧。
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快释放生产力让国家强大起来,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让老百姓敢于挺直腰杆,敢于做集体的主人。
那么最快的方式就是把旧秩序下的剥削者当众打倒,消除百姓对权贵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