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毕,何灵素因为要摘掉听诊器而侧过脸来,就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卫紫,因为背光,她看得不太清楚,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因为来者的一声“妈”而惊得丢掉了手中的听诊器。
“阿、阿紫!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怎么来这里了!”因为过于激动,何灵素的声音有些颤抖。
卫紫抹去了腮边的泪水,强自抑制住放声大哭的欲望,侧过身给后面的葛明升让出了路,后者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挥挥手,似乎想马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
“乡亲们,不好意思,我女儿来看我,今天的门诊可能要先停一会儿,不着急的话大家先坐下来等等,小红,你先帮忙招呼一下大家好吗?”何灵素一边脱掉大褂,一边快速地交代着助手小红,让她先给急症患者做简单的处理。
看到排队的乡亲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何灵素带着歉意道:“我知道大家抽时间来这里很不容易,你们放心,今天的病人我会加班全部看完。”
这时,排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操着深重的方言说道:“何大夫,你放心,别着急,我们等得!”
接着应声一片,大家都表示理解,有嘴快的大嫂没能忍住,问道:“何大夫这这是你女儿呀?怎么跟仙女似的!”
又有人回头,“那个好像是地区里的葛书记,他来看过何大夫,我记得他的!”
何灵素一一回应了大家,携着卫紫来到室外的阳光底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还好,还好,没瘦多少,就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卫紫眼中含泪,笑着摇摇头道:“妈,你老了好多!”人瘦下来,脸上皱纹就多了,加上面色失去水分似的变得干黄,一下子就显现出了年纪。
何灵素笑了,“傻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她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此刻更加显得晶亮无比。
葛明升过来打过招呼之后,说要到乡政府坐坐,就带着司机离开了。
外面太次,何灵素把卫紫带到自己的住处,那是诊所后面的另一间小房子,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坐了一天车,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再来陪你。”何灵素在屋子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吃的。
“好,你忙你的,我把这面条热热吃了就行了。”在母亲到处乱翻的时候,她看到锅里还有剩面条,就立刻说道。
何灵素顿了一下,再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水汪汪的,深吸了一口气道:“随你吧,那我先去忙了。”
卫紫马炉子捅开,热了面条吃,发现那面条还真的只是面条,除了盐,没任何的调料,连一丝油花都看不到。
一碗面吃得卫紫鼻子发酸,浑身冒了热汗。反正也睡不着,她把碗洗了,又打扫了屋子,看到床底下母亲泡在盆里的衣服,就端出来洗了,又晾在门口的绳子上。
一切都忙完,又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等到天完全黑透,才看到何灵素和葛明升一起走进来。
“这傻丫头,天黑了也不知道点灯。”在葛明升手中电筒的帮助下,何灵素在屋角摸到了火柴,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这间屋子是一来临时建的,没有扯电线。”见卫紫看着闪烁火焰发呆,何灵素开口解释,接着又说,“走吧,咱们先吃饭,乡政府宴请葛书记,咱们也跟着沾光。”
到了吃饭的时候,卫紫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个所谓的宴请就是四菜一汤,馍馍一筐——是乡长亲自下厨做的,何灵素还在旁边搭了把手。当然,这比起中午的清水煮挂面,已经是规格不低了。
晚饭过后,葛明升和司机留在乡政府住宿,卫紫则和母亲一起回到了她的小屋,夜深人静,卫紫捧着热水袋坐在床上,听母亲讲述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初葛明升被调到西部这个地区任职,她听说这里医护人员极缺,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要躲开马老头儿可能的报复,就也来到了这里。
到了之后,何灵素被震撼了,就像葛明升形容的那样,这里的人在疾病面前简直是束手无策,医生缺,药品缺,只有病人不缺。政府每年都组织大量的医护人员做志愿者来到这里,然而还是不够,并且这些志愿都也几乎都留在了人员相对密集的县城。实际情况是,住在这边远地区的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进城,他们不会,也没钱到城市里看病。
何灵素忽然觉得,自己用半生所学为了有钱人解决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是那么没有意义,这里多的是她举手之劳就能保住命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药品,何灵素开始翻山越岭地去乡村义诊,中医西医一把抓,医生护士都是她。
开始的时候,这些从没走出去过的人们并不相信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等到她医好了几个生命垂危的患者,大家就一下子沸腾了。
在葛明升的帮助下,她来到交通是不发达的一个小镇上,让乡里帮她准备了两间小房子,诊所就此开张,并且从此门庭惹市。
“我从葛书记那里知道了北京发生的事情,正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国呢,没想到你就跑到这里了!”看着显得成熟稳重很多的女儿,何灵素满眼都是欣慰。
“那,妈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卫紫想起白天那些在门外排队等候的患者。
何灵素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说:“我不准备跟你回北京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