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杯茶饮尽,宁皎终于开口,吐出了四个字:“物伤其类。”
宁和一怔。
她将这词琢磨了片刻,随即意识到宁皎在说什么。
“你是说,沈媞微?”
宁皎点头:“我再如何学人似人,终归非人。沈媞微畜养鸮鸟,周琛书就要杀她。”
“他二人已为夫妻,尚且如此。”宁皎顿了顿,一双点墨般漆黑的双眸定定望向宁和,“若他日……你可会杀我?”
宁和眉头蹙起,也正色回视:“阿皎与我相识多年,应当知我。我剑只为为恶而斩,阿皎此话何意?”
两人对视片刻,宁皎先移开了目光。
“有一事,你不知。”他说道,“我并非岐山莽灵。而是,岐山山灵。”
宁和双目微睁:“山灵?”
“是。”宁皎道,“我乃岐山。莽为形,山为魂。”
“山川如何生灵?”宁和疑道,“我所阅前人古籍,从未有片语记载。”
宁皎说:“从未有之,自然从未记载。”
他望着宁和双眼,缓缓说道:“大德之人。”
宁和一怔。
宁皎道:“岐山地处偏远,本无名姓。然有一日,有大德之人口称此山‘形如龙尾’。大德之人所言,山川皆可闻之。此处百姓亦将岐山唤为龙尾山,众口成金,岐山日夜听闻,渐生灵性。”
“可有尾无首,有山无渊,龙不成龙,只可化蟒。”
“山川化灵,有悖伦常。故而我有灵无智,只能终日蒙昧懵懂于山间,与寻常兽类无异。”
“直至千载之后,这岐山之下,又生一大德之人。”宁皎朝宁和走近了一步,与她惊异双目相视,“赠山灵以心尖之火,至此,此山灵智俱全。”
“……”
静谧中,宁皎再一次开口:“我欲成龙,我亦为此而生。由蟒化蛟,由蛟而成龙。那日于海边见大鱼,习其弄水之法,我便已有了悟,蛟可由池生,而龙,非渊不生。岐山无水,则我不可化龙。”
此时,宁和已由最初的惊诧平静了下来。她生性平和,思绪也向来明晰,听完这话,已隐隐了悟宁皎之意。
她神色肃然:“因此……”
“因此,”宁皎道,“有朝一日,我必将引水越州,淹城为渊,以化真龙。如今,你可要杀我?”
话音落下,屋中一片寂静。只余清风吹得烛光微动,烛芯轻声爆响。
许久,宁和说道:“你可知越州上下数十万百姓,更有无数走兽生灵?”
宁皎说:“我知。”
“如此罪孽,生灵涂炭,”宁和道,“如何成龙?”
宁皎说:“龙无渊不生,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