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仪带他熟悉此地,镇北王府占地极大,东边是极大的园林,叫东林苑,囊括众多场所:西边是西昌园,顾家人居住的所在;南边是府军和下人的下榻地,叫南栖所;北边则是纵深的偌大正门前院。
安若仪见他的当天就带他进了顾家的东林苑居住,顾小灯懵懵地进来一望,震惊到在睡梦中都能发出蛙叫声。他就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大宅,在门外看着只是觉得镇北王府是精致的贵重,进来了才惊疑于它粗犷的庞大。
东林苑大到有练武场,院落林立,园林如三瓮,池塘如散珠。
安若仪带他走过流水长亭,进了一座小院落,安排了不少仆婢去伺候他,纵使他摆手说不习惯,仆婢还是安插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顾小灯只好笑着尽快适应了。他性子疏朗乐天,见识泼天的气派震惊归震惊,言行举止倒也不过分拘谨,他同时敏锐于身边人的情绪,很快共情到了张等晴的不安。
被安排进新院子里住的当夜,顾小灯还能和张等晴睡同一张床,他抱着被子和他脑袋挨脑袋,窸窸窣窣地咬耳朵:“哥,你心里横五竖六七上八下么?不会吧不会吧,我虎虎生风的大哥怯了吗?”
张等晴只笑了下,忧虑不减,打起精神去摸他的脑袋:“我啊,就是心头一块石头掉了下来,没啥事的,你安全哥就安全,哥现在安心到困了都。”
顾小灯眯着笑眼给撸脑袋:“哥,你要是感觉拘着了、不高兴了一定要跟我说哦,你哄我,我会当真的。”
张等晴心里一软,踟蹰片刻败下阵来,抖开被子挨过去,用气声说话:“小灯,你生父,那个镇北王,我有点怵他,至于你娘,我觉得她的眼泪和笑容都看不透真喜真悲……”
顾小灯扒拉住他回话:“娘很美很温柔,倒是那位王爹,他怎么啦?我还没怎么见他哩。”
“他……套我话,他非常非常会套话……问我有关你的事。”
“问我的事也不算套吧?娘也问我以前的生活,除了药人这事我还在犹豫,其他的有啥我就说啥啦。”
“犹豫得对,一定不要说!”张等晴抱住他,默了默,才轻声:“不管怎样,我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哥一定守着你,这是我和我爹……欠你的。”
末尾三字说得轻之又轻,顾小灯没听清楚,待要再聊,张等晴只抱着他哄他睡觉了。
顾小灯想着下一个晚上再继续扒拉着他夜聊,然而隔天起来,安若仪来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抚着他的脸微笑着说:“小灯,你是个小大人,不需要别人哄你入睡对不对?”
顾小灯有些茫然,笑道:“娘,我不需要啊,我睡觉很快的,闭上眼咻的一下就睡着了!”
结果当夜他就干躺在大床上发呆,张等晴被仆婢请到了隔壁的房间,不和他同床了。
此后张等晴再没有和他同睡一张床过。
*
进入顾家的第八天,即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顾小灯这天被仆人叫醒,他独自抱着被子睡眼朦胧地醒来,顾琰和安若仪几乎和七天前一样,高贵冷艳地坐在房间里等他。
顾小灯猛地激灵,天还没破晓,仆人搀起他麻利地给他穿衣擦脸,半押半推地把他送到镇北王夫妇面前。
顾小灯有些别扭:“娘?”
顾琰先开口:“跪下。”
他耳朵一竖:“啊?”
安若仪伸手搭在他肩上,耐心地解释:“小灯,听话,跪下。你确实是顾家血脉,既是,就该守规矩,身无功名的子女,在内见到为王的父和为诰命的母,应下跪俯首,口称父王安好、母妃安康。”
顾小灯脸上空白了几瞬,待反应过来,自己已被按在了地上,膝盖触地一麻,额头贴地一冷,后颈被一只大手摁着,冰冷刺骨。
顾琰沉声问他:“你该说什么?”
膝盖的痛觉迟钝地传回大脑,顾小灯打了个寒颤,磕磕巴巴地照做:“父、父王安好,母妃安、安康。”
“小灯,你年纪太大了。”安若仪幽幽的叹息响在头上。
顾小灯抬不起头,结巴着反驳:“娘……母妃,我才十二。”
“同为十二,瑾玉已是皇室伴读,而你,还要尽快学府里的规矩。”
顾琰还摁着他的后颈,顾小灯只能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上,中元节的破晓来得格外迟,鬼节的阴气过早地从地下渗出来,侵染了他满身的凉。
“你和瑾玉身份置换的事不能外泄,否则顾家有欺君之罪,我和你父王决定先以顾家远亲的身份赋予你安居在这里的权利。东林苑是待客所在,也是学习六艺之地,我们先给你足够的时间从头学起,待你学有所成,取得功名,再将你写进顾氏族谱。”
“我已安排了管事给你,今日中元节忙碌,我们抽出时间过来将诸事交代于你,望你敬畏顾氏门楣,不可懈怠功课,尽早学有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