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言,甩袖离去。
笙儿忙忙上前护住自己小姐,上下打量有无不妥。
卫莽在旁边看了全程,既歉疚地替燕故一向付书玉道不是,又是吃惊,“书玉姑娘你果真是厉害,老卫我头次见到那小子气成这样,佩服佩服。不过你们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付书玉说无事,略略捋了下风扬起的鬓发,双眼含着雀跃的光,对卫莽笑得真心实意:“方才王爷已给了书玉恩典,在燕大人手下当随吏三月。”
“原来是去到他手下。”卫莽这才听出个头尾,顿时有些明了燕故一刚刚的反常,同情地看着付书玉,“那你完了。”
身后跟着的笙儿连连赞同:“可不就是完了!王爷竟还提了要求说、说……”
卫莽好奇道:“王爷提了什么要求?”
“王爷允我留下的前提是,三月内需燕大人点头认同。”付书玉轻描淡写地回道,像浑不知其中难处。
卫莽闻言便倒吸一口冷气:“认同什么?”
“认同什么?”付书玉轻声重复,好似自问:“要么证明我无入定栾王府做奸细之心,要么证明我有留在这里的能力。”
“不止不止。”笙儿着急补充道:“若是燕大人点头认可自是可以留下,若是三月内出任何差错,只要燕大人一声否决,我家小姐和我即刻要打包行李回去王都呢!”
卫莽叹为观止:“那你真的完了。”
付书玉莞尔一笑:“或许前路荆棘凶险,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今安卯时起身,窗口还压着暗色,风声悠悠吹过门扉。
一盏孤灯游过红灯笼将暗的回廊,在练功场前迎面遇到刚从外头回来的燕故一。他披风未解袖口带血,眉峰上还凝着点未消的戾气。只一眼,今安便知道他是连夜进了州牢审讯。
这回却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发生了什么事?”
“犯人在狱中身亡。”不及今安再问,燕故一接着道:“是被毒杀。”
一个狱卒先发现的。
提审的时候发现犯人坐在角落里怎么喊都不动弹,怒气冲冲上前一推,尸体僵硬,向后倒下的青白面上七窍流血。
不仅是一间牢房,此次擒获寇贼近四十人,在官兵看守严实的州牢里一夜就死了一半。排查下去,发现是晚间时候发下去的饭掺了剧毒,在剩余的残渣旁边死了几只老鼠。再继续查,线索却断在了做饭的仆役身上。
带人搜过去的时候,仆役坐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月光惨然照见的同是一张七窍流血的青白面孔,已然死去多时。
“死了一半?”今安揪住这个疑点问道:“是打草惊蛇,还是敲山震虎。”
“能在把守严密的牢房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无论是何种目的想必他们都已经达到了。”
“把守严密?”今安低眸看了眼手上被风吹得摇晃将息的油灯,“既让人轻易闯进肆意妄为,就称不上把守严密这四个字。”
“能够把所有人都杀死,却仍留下一半。就当真不怕被捅漏底细?还是在警告我们?”燕故一在出州牢回来的一路上,也反反复复地想这个问题。
“堂堂上州州牢,来者能杀人放火来去自如,可不就是昭示着他们对这里就如囊中取物一样简单。是警告,也是显摆实力。”
今安望向他身后的弥暗夜色。夜色中一点笔挺的银灰色几乎隐进寒凉雾气里,静默无声地站在屋檐下,是守夜的兵。
守卫持枪上前行礼,枪樱上的尖头闪着冰冷的光,今安对他道:“你带着本王口谕,去州府尹府上,请徐章昀大人即刻过来。”
“是。”
——
虞府,逢月庭中。
热闹了半宿的庭院安静下去,右厢房芭蕉叶半掩的窗内彻夜点灯。
“公子,我找到了一些写有那位大人的书籍。”名柏捧着一沓厚厚的书册子跨进来,书山太高挡了视线,险些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名仟赶紧上前帮忙拿过一些。
一向整齐摆置有度的书案上凌乱不堪,翻卷的书页扔得到处都是,将笔架、砚台挤到了桌角边边。
虞兰时就着两盏灯火一目十行地翻书,脚边趴着个枕着书呼呼大睡的小娃娃。
名仟上前将新拿到的书堆上无处可放的桌子,拿起最上面一本,介绍道:“这些都是坊间最新出的话本,原来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安平侯就是说的那位大人。府里许多人都买了话本,小的刚刚又从下人房里搜罗了一些,这本上头写的正是此次船祸的……”
虞兰时接过,扫过寥寥数行,又连翻几页,便丢到一边:“都是一些胡编乱造。”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场船祸始终。
他也不必看别人编排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名仟收集的许多册子一下便被打入冷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继续点灯熬油。
当真是万万没想到,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公子主动要喝药,谁想高烧刚刚退一点,他便披衣起来看书。
劝不动。多少血泪教训,公子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他与名柏再一次被迫成了帮凶。只盼着那位定栾王的事迹能少些再少些,让公子早点看完睡觉,也留他们几个一条小命。
谁想到,就这样铺满了一桌子。
虞兰时心无旁骛,翻回原先手里拿的书卷——《将军行策》。
说是不肯透露姓名的本朝某位正经官员化名撰写的,正正经经依照现实有据可循,上面历数了大朔朝晋顺帝登基以来戍边大将军的生平与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