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开口,问出了那个他最在意的问题:
“你们是谁?”
你们,而不是你。即便欣特莱雅雪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耳廓与镶嵌在其中的无线耳机,玛恩纳依然如此问道。
这是一个不难得出的结论——相比起满身伤痕的欣特莱雅,他更相信这位少女只是一个传声筒,为他背后的某位见不得光的大人物传达这场交易的信息。
而玛恩纳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位大人物的身份,来评估这场交易的可行性,以及猜测自己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
不要低于这次请假付出的成本,也不要多于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年假与薪水。
一位社畜在心中明码标价。
与此同时,欣特莱雅的耳机中也传出了声音。
对于玛恩纳能看出端倪,恩斯特并不惊讶,他平静的请欣特莱雅转述着自己的话:
“我的身份与目的,都已经事无巨细的写在我寄给你的信里。”
信中?
玛恩纳皱起了眉头,此刻就放在咖啡桌一旁,依靠着玻璃墙的皮包中,信纸的内容在一瞬间在玛恩纳的脑海中再次闪过。
中年人的记忆力已经不算太好,但所幸,那封信的抽象与古怪程度让玛恩纳不用再看第二遍,也能回忆起它的全部内容。
他捕捉到了那个唯一可能代表身份的词语,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谢拉格上单?”
“在维多利亚语中,TOP,也意味着顶点。山峰的顶点,权力的顶点。”
恩斯特笑道,意志的声音由欣特莱雅代为发出,也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谢拉格之巅,是马特洪峰,是耶拉冈德大神,也可以是他们意志的代行者——首相与圣子,恩斯特·希瓦艾什。
玛恩纳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沉吟的表情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半响之后,他才有些犹豫的问道:
“谁?”
用一个小小的把戏引出自己的身份是一件非常cool的事情,假如恩斯特的身份是什么维多利亚亲王,莱塔尼亚大选帝侯,哥伦比亚副总统之类的话,或许玛恩纳的惊讶会向着正常的方向迈进不少。
可惜奇葩小国的政治一向不怎么被人关心,就像你不知道正人君子之国今日的总统是谁,是虫豸还是仁君一样,谢拉格出了个首相这事,玛恩纳的确不太清楚。
耳麦对面,恩斯特颇为受伤的沉默了好一阵,欣特莱雅仿佛都听到了他捶打墙壁还是枕头的砰砰声。
片刻之后,他才道:
“我是恩斯特·希瓦艾什,谢拉格的首相,你面前的这位小姐是我的员工。”
“我们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她不知为何遭到了无胄盟的追杀。相信临光家应该不会单纯的认为无胄盟只是一个都市传说吧。”
玛恩纳了然的点了点头。对方的开诚布公显然有利于交易的进行。他回答道:
“那么,首相先生,你的目的是什么?”
“鄙人现在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员工,如果你是想要寄希望于我能帮助这位小姐摆脱无胄盟的追杀,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没有做到那种事情的能力。”
“玛恩纳是没有的。”恩斯特认同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临光有。”
玛恩纳的表情阴沉了几分,干脆的摇了摇头:“但临光只是一个家族,它不会为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玛恩纳见多了那些想要借临光之名达成某些目的的人,许多年前,他没有帮助战友切斯柏救下他的妻子,现在自然也不会破例。
在恩斯特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兄嫂的消息他还可以继续搜集,倒不急于这一时。
但恩斯特却出乎意料的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他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通过欣特莱雅的口问了玛恩纳一个奇怪的疑问:
“玛恩纳先生,你觉得你重要吗?”
玛恩纳忍住了离席的打算,看着欣特莱雅,回答道:“不重要。这个社会即便是缺了玛恩纳也会照常运转。”
“那你觉得相比起你,我重要吗?”恩斯特继续问道,“你只需要按照你所思考的那个社会会给出的答案回答。她不会因此生气的。”
欣特莱雅说完,点了点头,肯定了恩斯特的话。
玛恩纳沉默了片刻,道:“我并不认可这种规则,但如果按照这个社会的标准,她不如我重要。”
玛恩纳就算如今表面上落魄了,他曾经也是闯出过赫赫威名的无光骑士。无胄盟从来不敢找他的麻烦,不是因为玛恩纳就有多么老实不犯事,只是因为他们压根对付不了自己。
那群杀手对付玛恩纳的唯一办法,竟然是荒谬的依靠表层社会的法律与规则去限制他。
而欣特莱雅,她不过就是产生了跳槽的想法,便瞬间成为了要被“处理”的对象。
社会本质的弱肉强食没有改变,只是披上了一层粉饰门面的文明外衣。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狼外婆一般,弱小的就将你一口囫囵吞下,强大的,便摆起姿态,告诉你“我是你奶奶,你被我吃是你应尽的孝道,这就是文明。”
卡西米尔的文明。
“那就对了。”
恩斯特道,随即吩咐道:
“欣特莱雅,打翻咖啡杯吧,最好意外的倒在玛恩纳先生的衣服上。”
欣特莱雅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着站起身,“一不小心”将已经微凉的咖啡洒在了玛恩纳那件皱巴巴的皮质风衣上。
“抱歉。”恩斯特道,“作为赔礼,消息是:斯尼茨·临光最近可能会出现在莱塔尼亚。”
就像是“需要我帮你洗干净吗?”或者“改天请你吃饭。”这样顺口而出的道歉一般,令玛恩纳无比在意的消息就这么从少女的口中吐出。让猛然站起的玛恩纳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看向了欣特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