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男人还磨蹭这种事儿呢。有什么怪不怪的。要是怪你我还把你往我家里带?我女朋友都没来我家里过。”
“哦!”孔扬神色一动。“你有女朋友?之前怎么没说?”
李晋东有点不耐烦地挥手:“早分了。哥已经单身一年多了。”
他看着孔扬脸上神情浮动,似乎已经把注意力从“怪不怪”上头转移了开去,心里就不自觉地松口气。如果真要他和孔扬细细说这事儿,两个人促膝谈心一晚上,不把他腻味死才怪呢。
难道要他和孔扬说:我很想你!或者,你为什么就是不给我打电话?
李晋东浑身汗毛都冷得竖起来。
“我去……”他急于从这儿脱身:“我去做饭。”
孔扬就又回了神。
“你会做饭?”他露出被天雷劈到的表情。
李晋东登时很不满意。他好歹一个人住了一年多,说不上一手好菜,但家常总能做一点。孔扬究竟以为他是怎样的白痴啊?
他去冰箱里拿鸡蛋,孔扬就拖着那双皮卡丘拖鞋踢踢踏踏地跟在他后面,一边道:“果然,还是太久了,什么都变了……我记得你以前连泡面都懒得弄。”
当然什么都变了。也不看看多少年过去。
但他真不想谈这个。真不想。
好在孔扬很乖觉地住了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晋东脸上露出来什么神情让他捕捉到,总之他转过了身,去参观李晋东凌乱的卧室。然后直到李晋东把蛋炒饭都起了锅装了盘子,这人还在房间里流连。
李晋东有点儿懵。“你看什么呢?”
他把饭碗往桌上放,看着孔扬从卧室里转出来,手里拎着本备课本。“你是二中的?”
“对啊。”李晋东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
孔扬脸上露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回国前给二中投了简历。校长请我明天去跟他见见面。”
这下子被天雷劈到的换成李晋东了。
“你?”他吃惊到嘴巴都何不拢:“你去二中?去干吗,教书?”
“不然呢?”孔扬放下备课本,动作优雅地在饭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戳了两下盘子里金黄色的饭粒,又摘下眼镜,大概是热气蒸腾,让他看不清楚。
李晋东又张了张嘴。他真是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心里为什么那么多情绪涌动。不解、愤怒、伤心。他搞不明白。
好半天他才指着孔扬道:“你……你真是疯了!你出国这么多年是学金融的,拜托!当什么编辑我已经够不懂了,你现在干嘛,教书?还特地回国来教书?那你这国外七年他妈的有个屁用!”
孔扬没说话,抬头看着李晋东。他摘掉了眼镜,眼睛因而显得更清晰,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李晋东的模样。
“我没疯。这七年也不是没用。”他淡淡说:“我花了七年,终于明白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掉。越挣扎,陷得越深。”
“所以我还是回来。”
头顶的日光灯明亮到有些刺眼。李晋东愣愣地看着孔扬,没了眼镜的他更似是曾经记忆中的那个人,姣好如玉的容貌,眼神却总是那么尖锐、那么强硬、好像要戳到人的心里去。
孔扬说的是什么呢?
李晋东不敢接话。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只有两盆子饭在不断冒着热气,渐渐往上,把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搅得一团模糊。
半晌孔扬轻叹一声:“吃饭吧。”
李晋东很想说你这逼这顿饭是我做的这家也是我的怎么搞的你变成主人似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坐下来低头猛扒饭。
孔扬的声音还从他对面悠悠地飘过来。
“无论如何,阿东,我已经下定决心。”
决心……又是什么决心呢?
李晋东用力嚼着嘴里的胡萝卜,活像那两块胡萝卜变成了他这一辈子的阶级敌人。
一顿饭吃完,是孔扬收的碗筷。他这样说:“你做的饭,碗就我来洗吧。”
李晋东也没推辞。再推辞下去他跟孔扬之间的友情真的要所剩无几了。他坐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刷刷的水流声响,一时有点茫然。
他又想到从前了。有时孔扬父母出去应酬,他爹妈也看店看得很晚的话,孔扬就会到他家去吃饭。把何冰做的饭热一热吃了,两个人再猜拳决定谁洗碗。一般孔扬都输。李晋东就得意洋洋地在客厅里把wii开开来,等孔扬洗好出来打盘网球。
李晋东看向电视机上面的游戏机。
他抿了抿嘴唇。
等孔扬擦干净手出来,就看到李晋东拿着手柄在对着电视机甩来甩去。音响里是熟悉的音乐,吵杂的欢呼、倒彩,还有网球弹在地面上、轻柔的沉闷的响。他看了一会儿,李晋东就被电脑干翻了,整个人气喘吁吁。
“我……我这两天被外婆的事弄得累。”李晋东给自己辩解。
“恩。”孔扬笑。
李晋东看看他,嘴唇蠕动一会儿,又道:“来打一盘?”
孔扬毫不客气地接过副手柄。
事实证明不是李晋东累,而是多年不玩实在技术生疏。连打五盘,歇歇停停,就没一次李晋东是赢了孔扬的。最后一盘孔扬看他可怜,十分放水,结果最后一球下意识地去拦了,又把比分超过。
李晋东都要哭了。
“你这混蛋……”他指着孔扬:“看在外婆的面子上都不让我……”
孔扬非常无辜。他让了的。只是身体本能抗拒不得。“外婆看到我赢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