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学书院修的不大,院里开阔,一进门右侧是块石碑,上头刻着先贤之语,左侧有个大水缸,里面种着荷花,如今这个时节,早已是残荷满池。水缸边上,是一些怪石,并有一排临墙的竹子,风过竹林,竹叶潇潇。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通向里面,闻昭跟着女使往里走,没几步,便听到铮铮的琴声传来。
再往里走,便是一排学舍。
随着他们一行人走过,她瞧见每间屋子里学生众多,年纪不等,从三岁小儿到八九岁的孩提皆有之。
只有三间学舍有夫子教学,最开头的一间是位年轻的男子,中间的是位胡子发白的老者,最后一间却是位年轻妇人。
再往后的房间都空着,越过这一排学舍往后有条小径,再往前是块开阔的地方。假山几座,流水潺潺,一小片湖上有小榭在其中。
女使将闻昭带到小榭前,闻昭正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忽地琴声一停,小榭里出来一个女子。
一身浅紫直裰,银簪别在发间,随着她的动作一步一晃。肤若凝脂,眉目清秀。
她看到闻昭,欠身行礼:“闻姑娘妆安,初次见面,我叫王姝。”
闻昭回礼,亦报了名讳。
王姝寒暄两句便进了正题,同她简单说了一些书院的事。
“夫子如今加上我,也拢共五个。方才你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其中三个,还有一位袁夫子,这两日家中有事不在,待他回来再引你同他想见。”
闻昭一一记下。
“你初来,只怕是不熟悉书院一应事务,这几日且跟着几位夫子看看如何授课。”
闻昭颔首应下,又问:“那我是跟着哪位夫子?”
王姝思忖片刻,“都可以,一直跟着一位夫子也好,每位夫子跟一两堂课亦可。”
“好。”
这边说完,王姝便带闻昭去了前面。
闻昭想了一路,还是决定每位夫子都跟,见的越多总归是有好处的。
思来想去,最后先去了女夫子的学舍。
这位女夫子严厉,颇为干练,授课时生动有趣。闻昭进去后,她只停顿片刻,朝她微微颔首,只当是打过招呼了。
闻昭认真听了一堂课,收益颇多,也慢慢地思考着届时自己授课的方式。
午间急匆匆回徐府,同杨氏用过晚膳,小憩片刻又回了书院。晚间下学后,又挑灯温书,偶尔碰到问题,便勾出来咱这,第二日一早去请教徐贺钦。
一连数日,都是这般忙忙碌碌的过着,倒也没空再去胡思乱想。
五日后,闻昭已将每位夫子的课听过几堂,王姝便让她独立授课。只念及她初来,苗夫子年纪又大,便让闻昭分担他的课。如此,闻昭也松了口气,苗夫子也轻松许多。
闻昭的日子渐渐步入正轨,同书院几位夫子也逐渐相熟,授课也逐渐得心应手。
这日傍晚,忽地下起了雨,闻昭收拾着东西,一面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愁容满面。
今日徐贺钦陪杨氏去庙里还愿了,只怕这会儿尚未回来。她出门时是个大晴天,自然没有带纸伞,如今倒是困在这书院里头了。
她抓着门框看着连绵的雨珠,思考着若是冒雨跑出去,不知能否买到伞。
正欲闯入雨幕,远处似乎有人喊她,闻昭循声看去。
是王徴。
他撑着油纸伞往来走,怀里抱着几本书,急步过来,问她:“闻小娘子,可是没有带伞?我看这雨一时挺不下来,眼瞧着天要黑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送姑娘回府。”
王徴是王姝堂弟,如今才十七岁。
早已是举子,只是他如今为母守孝,无法参加明年春闱。
见王姝开这书院如今缺夫子,便应承下来,来此先教两年书。
他同王姝生的有几分像,眉目周正,年少得志,正是意气风发时。看到人时,总笑吟吟的打招呼,脾性极好。
闻昭欠身行礼,看看外面,又看看王徴,一时犯了难。
王徴住在太守府中,离柳儿巷不是很近,他每日都是独步来此。若他要送自己回去,必定是共撑一把伞,实在是……
王徴看出她的纠结,低声笑笑,将伞柄往过去一递。眉梢微扬,躬身看着她,含笑道:“好了,天都快黑了,你先撑我的伞回去吧。”
闻昭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可这是你的伞。”
王徴无所谓的挑眉,“男子身体强装,这点雨不碍事,你可别生病了。”
说完,见闻昭轻蹙眉看他,又觉得不妥,急忙补充说:“这书院本就没几个夫子,你若是生病了,你的课姐姐必然会推给我,我可不想那么累。”
闻昭眉头舒展开,还是拒绝了:“雨这么大,谁淋了雨都会生病的。你先回吧,我再等等,过会儿我义兄和嫂嫂自会派人来接我的。”
这时,远处忽地一声闷雷,闻昭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
王徴挡在她面前,侧过脸,神情严肃:“若我将你独自丢在此处,当真是枉为男子了,既然你不走,那我陪你等着。”
闻昭无奈,看着愈加黑沉的天空。
默了片刻,还是妥协了,“那一同走吧,天快黑了。”
王徴唇角扬了扬,将伞往她身上一斜,“深秋的雨来的总是猝不及防的,尤其是越州这里的雨,难以捉摸。往后你出门,务必记得带伞,像今日这般,咱们相熟且离得不远还好,若是去了别处,只你一人,可真得急死我……”
他垂眸悄悄看了眼闻昭,又慌乱的别开眼:“可真是要急死徐大人和杨大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