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你放心,虽你俩这条件苛刻,但在二婶这儿还没有说不成的亲呢!”
陪着二婶忙了一天到傍晚才终于开席,元日里的团圆饭是要饮椒柏酒、吃五辛盘
五辛盘:晋代周处《风土记》记载:“元日造五辛盘。”这“五辛”指的是大蒜、小蒜、韭菜、云苔(油菜苗)、胡荽(香菜)。
的,其中苦辣咸酸、百中滋味,每次都吃得孟追欢龇牙咧嘴。
终于一碗热腾腾的牢丸
牢丸:类似饺子。
下肚,才好似又活了过来。
女眷这厢有一二十人,一家人却彼此无话只自顾自地围着火炉煮些东西吃,孟追欢拿手肘兑了兑她二婶,“怎地今日这般安静,老太太又在做什么气?”
张佩兰替她盛了一碗羊肉汤,膻味熏得她发昏,只抿了几口她便搁下了,张佩兰这才悄声道,“还不是翻修祠堂的一干事,如今战事既平,老太太又提了提,家里就又打起来了。”
“为的还是银子?流水般的筵席办了这些日,居然不舍得出钱修祠堂?”
“说吵得是银钱,却也不全是银钱,”张佩兰又将她拉到一边道,“修祠堂是要不了几个钱,但如今春耕大忙,各家庄子都忙得脚不沾地,谁抽调得开人手,少了人手等收成的时候少的就不光是造祠堂的钱了。”
“怎么不从外面雇人来?”
“那还不是你那死了的夫君干得好事儿?说什么还耕者于田、还渔夫于湖。如今家中都有一二分地,各个都被拴在土地上,哪里雇得到人手?”
孟追欢直愣愣地看着她,“一二分田,那如何果腹?”
张佩兰扑哧一笑,“这我哪里知道,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你若真有兴趣听这些田庄里的事儿,我给你叫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依依,过来回八娘子的话。”
张佩兰戳了那叫依依的女子一把,就将她丢给孟追欢,“这是我儿子新纳的妾室,是个农户女,总畏畏缩缩的。”
张佩兰又去堂中招呼客人去了,她便拉着依依在一旁坐下,那人却很是惶恐不安,递上的茶水也不敢喝,点心也不敢用。
“依依娘子,从前朝廷推行均田之制,可将无主荒地分给农户,娘子家中可分到了田地?”
“从前确实说要分田,可分到的地多贫瘠荒芜,肥沃膏腴的田都被富户占了去;又以人口分田,家里生的多是地多了,却要缴更高的人头税,实在是入不敷出。再去地主家租些土地,寒来暑往也能凑活凑活过了。”
孟追欢见她语气畅快,却总透着一二味心酸,她忍不住去拉起秦依依的手,“我从前以为,有了均田制,农户有了地便能过得安稳些。”
“有这一二分地总比没有的好,”秦依依打开窗户以手接雪,“瑞雪兆丰年,今年大抵会有个好收成,才卖了我,家里应该也有钱过个好年吧。”
孟追欢沉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秦依依又将窗户合上对着她道,“夫人不必可怜我,如今我可以吃饱穿暖,只偶尔要遭些婆母的气受,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孟追欢对着秦依依郑重其事地行了个插手礼,秦依依不解,忙伸手去拉她,“夫人这是做何意?”
“我心中有愧,只是因这些苦,原来不是你应受的。”
今年是李忧民父子掌权以来在长安城中过的第一个年,年节冗务多而杂,上下侍从的打点,左右皇亲的往来,又连年征战钱财不丰,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便展现出元展眉的好处来,内侍宫女该赏些什么银子,如何不让上面克扣了下面;姻亲国戚该按什么规矩,如何雷霆与雨露并施。阖宫上下都知,每逢大事务必要请示元昭仪娘娘。
李承玠奉命和元展眉一同督办劳军事宜,从前他们二人因孟追欢打了不少照面、也算熟识,骤然成了庶母和继子,府邸之中蔓延着尴尬。
李承玠一句“母妃娘娘”卡在嗓子里实在是唤不出来,正巧有一内侍进来,他忙把别人招呼过来回话。
“外面来了个读书人说要见王爷。”
“赶紧让他过来!”
李承玠说完后心虚地往元展眉侧看了看,元展眉仍将目光放在劳军的册子上,“王爷倒是礼贤下士。”
那书生三白眼、间断眉,虽是圆袍白衣、清潇雅俊的打扮,但眼角眉梢中总带着一股戾气。
那人行过礼后,抽出一卷黄纸奉上,李承玠翻了两眼,心道“我哪里懂这个。”只嗯了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那书生又复而再拜下去,“某白傲杀求娶孟家娘子,望殿下应允!”
“你说什么?”元展眉放下了手上的书册,以手掩面,扑哧一笑,今日真是有大乐子可看,到秦王府邸上求娶秦王的老相好,真是闻所未闻。
白傲杀只当元展眉是秦王的部下,又对着李承玠说道,“臣愿为殿下献犬马之劳,殿下和夫人吟诗,臣为殿下斟酒;殿下和夫人宴饮,臣为殿下奏乐——”
白傲杀见李承玠脸色越发阴沉,心里越发没底,他心一横准备彻底豁出去了,“殿下和夫人欢好的时候让臣在隔壁听着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承玠掐着自己的虎口,心中默念,“莫生气莫生气,生出病来没人替,他愿娶就等他娶,反正你俩现在也没关系……”在念了两遍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一脚将白傲杀踹倒在地,“二平,将他拉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元展眉捂着嘴笑得都快要抽倒在地,待白傲杀被拖出去后她才对李承玠道,“长安城中人说你们两口子有这样的嗜好起初我还不信,哈哈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