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愉悦,不由得哼起了孟追欢最爱弹得那首绿腰曲,他回府后见了三顺便道,“可有谁家答应,赶紧将他们回绝了,实在不行,我一一上门致歉便是。”
“那倒不用王爷亲自上门……”三顺沉默了半晌,总算是开口道,“赵冲将军说他女儿有顽疾,看到胡人长相的男子便害怕;客公说他妹妹讨厌小孩儿,不愿意给别人当后妈……”
三顺见李承玠脸色有些难看,找补道,“阿郎你别难过,王四郎说了他妹妹还未嫁人,今年已经说了三次人家都没说出去,再说不出去就要被他阿娘送到道观里当姑子了,可以嫁给王爷。”
“他妹妹?”李承玠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是娶了他妹妹,她和孟追欢两个人不把秦王府改成马球场啊!”
“罢了罢了,”李承玠又向那小院的所在瞅了一眼,“她今天闹了没?”
“这倒没有,吃饭什么的也都照常吃了,就是——她说要出门去上香,我怕孟娘子……便没替她准备马车。”
“她脸皮厚着呢,才不会出门去寻死呢,她要什么你就给她,”李承玠点了点头,“我才和她吵了架,我这几日不好在她眼前晃,你找些小动物送到她房中,她会养的。”
三顺刚点了点头,便听到李承玠叮嘱道,“找几个八字硬的,别被她又给养死了!”
李承玠去了书房,正看着军中的庶务,便听到二平火急火燎地开始敲门。
“怎么了?”
二平一进门便扑倒在李承玠的身前,他哭喊道,“王爷,孟娘子她……她出家做道士了。”
李承玠刷得一下从桌案前站起,“你说什么?出家了?”
“她说她要去咸宜观还愿与上香,我们便驱车去了那深山中,她上过香后,便说要去算一卦,让我在千鲤池前等她。结果她竟独自去找了文逸真人,现下孟娘子已然皈依传度了……”
李承玠被孟追欢出家的消息气得脑袋发昏,“你连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
二平忙跪下道,“王爷,那毕竟是女冠的清修之地,又有文逸真人庇护她,我们也不能将她强行带回来啊。”
“说什么女冠清修地,谁不知道那是文逸寻欢作乐的地方,”李承玠长叹一口气,“她现在怕不是陪着王向妙醉得跟泥一般!”
长安女子出家为道成风,无论是真的仰慕仙道,还是借此躲避婚事。
这些女道士多不守清规戒律,或与写诗宴饮,或风月人间,朝廷官员、风流才子也多拜倒在这些女道士的石榴裙下,虽遭人唾弃,却无人敢管。
李承玠摊开手道,“算了,便让她去道观中玩两天吧。”
:山气日夕可曾佳
咸宜观中,宝龛兰台、灵坛道馆,依易学八卦而布;金丹炉鼎、庵堂牌楼,守阴阳相对之意。
王向妙替孟追欢将莲冠戴到头顶上,她的道袍上沾了好些酒气混着脂粉香,惹得孟追欢嗅了又嗅。
“近日观中来了好些诗人,可要去见一见?”王向妙挑了挑眉,“我浑忘了,你是不喜欢才子的。”
孟追欢想了个借口道,“我是真的想来清修些日子的,酒色伤身。”
“我也是真心在山里修行的,”王向妙诚然道,“修习守一、存思术是修行,这修习男女合气之术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行?”
孟追欢挑了挑眉,“那你这么说,我修道还真是修了有些年头了……”
王向妙扑哧一笑,“真不去修?”
“真不去,”孟追欢点了点头,她忽而红了脸,“我已经下定决心戒男人了!”
王向妙拉着她坐到壶门榻前,她拿起手边的玉莲拂尘在孟追欢的身上轻轻扫过,“不要将尘世间的失意与落魄,带到我观中来。”
孟追欢好奇地盯着她,“你怎知我尘世中的失意与落魄?”
“昭仪娘娘曾派人来找过我,”王向妙露出个神秘莫测地笑意,“她问我,这仙丹吃了,到底是真能成仙还是假能成仙?”
“若是真能成仙,高祖皇帝炼尽天下之朱砂,为何还没能羽化登仙?”孟追欢捏住王向妙的手道,“你也要少吃这些东西……”
“你放心,我从来都不吃,”王向妙抚了抚她的手,“我只是偶尔在床上喂男人吃吃,谁叫他们不中用。”
“我这几日都在秦王府中,不便与眉娘联系,她可还说了些什么?”
王向妙此刻平静地仿若与那在道观中醉生梦死的女仙是两个人,她将那拂尘放在桌案上道,“你与其问她说了什么,不如问她许诺了什么。”
“她许诺了什么?”
“灭佛,”王向妙的口中冰冷地吐出这二字,“高祖皇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李耳的后人,却随薛观音一同崇佛抑道,造讲佛经、好佛理、造佛塔、迎佛骨。日后正本清源,自然要以我道家为国教。”
孟追欢沉默不语,她知她姨母素爱礼佛,她却如世俗中人一般,这漫天神罗,谁能保佑她,她便敬谁。
王向妙见她不应,便又说道,“僧侣不事生产,不纳税赋,又常念及功德之说以求宽宥,却不遵朝廷科律。灭佛之事既成,朝廷无钱之忧可缓,我们道家又重新获得了世俗的统治地位,不好吗?”
孟追欢抬眼看向王向妙,“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做我朝国师。”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这些诵读孔孟之说的书生才想入世,”孟追欢嘲讽地笑了笑,她拿起王向妙放在桌案上的玉莲拂尘,在王向妙身上轻扫了扫,“文逸真人,不要将尘世间的失意与落魄,带到观中清修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