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离仙君慢慢点了下头,他看了了的目光有些疑惑,命格还是那个命格,然而甲子之身的容器应当不能修仙才对。
真仪的命格便是传说中的“甲子之身”,十分特殊,无论神、鬼、人、魔,都能容纳,并且可以完美融合,是再好不过的夺舍之躯,且甲子之身在被夺舍后便会失效,获得这具身体的人恍若新生,是再好不过的容器。
太离仙君原本应该疑心了了是否是夺舍后的人,可从命格来看她仍是甲子之身,这说明她并非被人夺舍,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波很是羡慕,大师兄小师兄择道也就算了,比自己入门晚了好些年的小师妹现在也先一步择道,她难得生出斗志,握紧拳头发出壮语豪言:“等着瞧吧,我很快也能择道了!”
“杂念太多,难。”
了了的话令凌波瞬间泄气:“你、你就不能鼓励鼓励我?”
了了没有回应,因为即便是在真仪死后,凌波也一直没能择道,直至太离与心爱之人飞升渡劫,凌波真正死心,断情绝爱,才终于寻到了自己的道。
绝大多数的道都隶属于各自的五行派系,惟独无情道,五行之下各有其分支,即便如此,真正修无情道的修者仍旧少之又少,人生在世,难以断情,囿于情爱不得解脱之人,无法择道。
这时,太离仙君道:“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便随为师修炼。”
比如择道,显然是朝夕陪伴在师尊身边更令凌波羡慕,因此一下课,她便跟在了了身后念叨,了了说:“你可以随我一起。”
“我不行。”凌波垂头丧气,“我又没有择道。”
不择道便永远是在临门一脚徘徊,从前凌波自觉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她却心中堵得慌,师尊、大师兄小师兄,小师妹,大家都在往前走,惟独她还原地踏步。
了了看着她,那眼神冷淡无比,凌波只觉心中最隐蔽的小心思被她看明白,一时间又羞又愧,只想逃避,却在转身时被了了一把抓住。
只一下,便让凌波冻得狠狠打了个哆嗦,她抱住双臂心有余悸:“你怎么这么冷……每次靠近你,我都觉得自己快结冰了。”
了了阻止她离开后瞬间松手,没有人能够靠她太近,因为她总是这样冷,每个试图拥抱她的人,都将被冰雪吞噬。
即便共同生活十年,即便这十年都是由凌波在照顾对人世间一无所知的她,了了仍旧不懂凌波,她问:“你要如何才能斩断杂念?”
凌波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却老气横秋,扑哧一声,开玩笑道:“等哪天你比师尊还厉害,我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道。”
她是随口一说,了了却颔首:“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什么一言为定?”
凌波呆滞地站在原地,直到了了的背影消失,她才跳起来:“不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你就跟我一言为定呀?了了、了了——”
虽然做了太离仙君的徒儿,但了了并不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被太离仙君带在身边教导后,了了对任何兵器都没有兴趣,因为这十年间,她看了许许多多的书,有修仙界的,也有凡间的,看来看去,大道理她通通没记住,反倒是产生一个疑虑。
她不记得是谁创造了自己,但她知道在拥有灵魂与心脏之前,她只是漫无边际的冰雪,没有生命也没有性别,可是在成为“人”之后,冰雪成为了“她”。
早在五年前,了了便对无上宗藏书阁那堆得小山高的书籍彻底失去兴趣,大师兄小师兄从凡间带来的书,了了也不爱看,她讨厌任何教导她应该如何做“人”的文字,她生来如此,不会为任何言语任何事物改变。
真要说哪里不同,大概只剩下凌波。
在了了看来,凌波脑子不大灵光,也认不清楚现实,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给她梳头发,教她穿衣服,将她从崖边抱回房中,总是锲而不舍哄她开口说话——了了想要更了解她一点,因为她们很相似,她们都是“她”。
了解凌波就是了解自己,了了想知道自己诞生的来由与意义,因此她总是想将夺走师姐全部注意力的师尊做成雪人,放在太阳下一遍一遍融化。
挡在面前的全部除掉就好了,暴风雪足以掩盖世间一切,无论高尚还是低贱,干净还是污秽,最终都将沉寂于冰雪之下。
修士在未择道之前,大多练剑习武,择道之后则以感悟闭关居多,引天地灵气汇聚,佐以道术,能够发挥更强大的威力,但了了的剑法学都是照本宣科,剑谱上怎样讲,她看一遍就能记下,缺陷是招数不够精准。
太离仙君让她展示,了了随意拔出一把剑,一遍剑法下来,太离仙君起身行至她身边,“手要抬得再高一些。”
他从背后伸手搭在了了腕上,眉目间并无动情之色,然而靠得这样近,却似是无形中将她圈在怀里,倘若真是怀春少女,哪个能够顶住诱惑?
了了反手就是一剑,太离仙君蹙眉,拂袖将剑甩开,长剑刺入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了了冷冰冰地说,“请你自重。”
太离仙君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他沉声道:“凌波没有教会你尊师重道?”
了了不不喜欢别人碰,也不喜欢跟人说话,她觉着跟在太离仙君身边学不到什么,凌波总是吹捧师尊厉害,那么这样厉害的人,会察觉不出凌波的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