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是我不好,我确实对钱没那么有概念。只是你要是在意的话,下次还是提前说出来,让我知道。”他很轻柔地拉开她的手,摆到桌上道:“生病的话没有人会开心的,你还是别太紧张了,这不是太严重的病,好好修养最要紧。你还年轻。”
“就是年轻才不应该,我才三十岁。已经不能生孩子了。”
“你想要孩子吗?”
“不想。可是不想和不能不一样,你明白吗?生育是一种权利,是天赋。我可以不使用,但是必须要有。你们男人根本就不明白,你们这群不下蛋的公鸡。”她把话说得夸张了些,想逗他笑。
“我虽然不下蛋,可是我有自己孵蛋啊,也很累的。”他好像是顺着她的意,确实是笑着,继续道:“你这是心理作用。如果真的怀孕,你只会比现在更崩溃。你难过是因为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
“我难过是因为我害怕。我不敢让我爸知道这件事。要是他知道我不能怀孕,露出失望的眼神,就意味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生继承人的工具。”
“那就别让你爸影响你。他不过是一个思想保守的老头,也没必要管他。。”
“可那毕竟是我爸。除了他以外,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你可千万别问,这个人是谁。不然我就立刻跳江去。”气氛缓和了,她也重新生出勇气去拉他的手,这次他没有推开,“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而尽说好话。”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你的,我也不在乎。我是觉得你不会照顾自己。就算你以后接手了公司,当了本地女首富,或者全国女首富。我还是要担心你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会不会踢被子。”
“我晚上踢被子吗?”
他笑得真心了许多,道:“你说呢?”
“我真的很怕别人怜悯我。可是在你身边,我总希望你能多可怜我一点。我很少低声下气地和别人说话,怕失了尊重,更怕连这样都没有结果。”
“我明白。”因他低着头,一缕碎发便垂落到眼前,“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同情你,但是我总是忍不住同情你。许多事上我不能总是站在你这边,但我依旧希望你能过得更好一点,幸福一点。”
“原本有件事我想和你说,现在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因为你从没勉强过我,我也不想勉强你。”
“不算勉强,这对我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现在还没有孩子,而我想让我的孩子有最好的条件。我是个自私的人,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了。”
“你是个好爸爸,我一早就知道了。”杜秋顿了顿,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丈夫。我们结婚吧。我知道我的性格不太好,家里也很复杂,但我还是希望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一直是你。”
她倒不是对婚姻有幻想的人,只是没想到求婚是由自己开口,还是这么平淡的语气,在一个波澜不惊的下午。
叶春彦只点点头,并不是愿意的意思,只是单纯听到了这句话。同样是很平淡的反应,他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之前也问过你,但你没有正面回答我。可是我很想知道答案。你在家里过得并不开心,我也不觉得你有多喜欢你爸的公司,真的和林怀孝一样离开,你也能过得很好。那你为什么要争夺这个继承权,甚至折磨你自己?”
杜秋一愣,自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近于苦笑般抿了抿嘴,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群工匠想要建造一座通天塔,直达天际,他们艰苦奋斗了一辈子,终于有一天,塔尖戳到了穹顶。而穹顶是光滑用坚硬的大理石,他们用尽方法砸开了穹顶。其中一名工匠,历经九死一生,穿过了这道缝隙,却发现自己回到了通天塔的底部。你说这是没有意义的事吗?我不这么认为。有些事,你去做了就是意义本身这个故事是特德姜的《通天塔)。”
“我明白了。我能再考虑一下吗?”他说完就往门外走,没有多余的解释。
杜秋独自留在客厅,一种失败的预感泛起冷意。她把外套拢了拢,暮春的天气并不如她想象中温暖。她紧张起来,又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真的被拒绝了,她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再多情话,不过徒增尴尬。
天一下子暗起来。她以为是自己走神了太久,原来是外面下起了雨。想到了叶春彦没有拿伞,她也跟着跑了出去。
下了楼她才察觉这是一把坏伞,根本打不开。她徒劳地拎着伞柄在雨里走着,至少要先找到人。雨下得急,劈头盖脸浇下来,她睁不开眼,拿手挡在面前,迷茫地朝前走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叶春彦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拨,“你出来淋雨做什么?”他匆忙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头上,“这把伞是坏的,你怎么傻乎乎的。”
“你才傻乎乎的,坏伞你还留着?”
“修一下总是能用的。”
“对一把伞都这么客气,那对人呢?我有什么你不能忍受的缺点吗?”
话出口,她又懊恼起来,衣服都湿了,贴着身体能隐约看出内衣的轮廓。她也不习惯示弱着说话,自尊上受不了,更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
叶春彦略怔了怔,隔着重重雨幕望向她,因为他皱着眉,脸上淌的水便像是泪,“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怕你会后悔。”
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他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往怀里搂了搂,完全是不容挣扎的力度,强拖着她走,“至少先回去吧。洗个澡,把头发吹一下。”
“然后呢?”
“然后就算要登记结婚,也要先预约吧。”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勉强。”她顿一顿,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首先你是个女人。我又是异性恋,这很重要。”他刻意说得装模作样来逗她,杜秋也笑了。
“你自然有很多作为女人的辛酸难处,是我不能体会的。但你也确实富有,普通人的不容易,你也不太能谅解。”
“我们彼此相爱是很好,可朝夕相处少不了摩擦。可我不知道我对你算什么?这个世界很小,足够我认识你。但也很大,大到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
杜秋不响,等他们走进楼道里才笑了,“春彦啊春彦,你怎么会这么想?看来是我的错了。”
她用冰凉的手摸他冰冷的面颊,略一昂头,连那傲气也冷的,“我们还来日方长,你会明白我的决心。所有阻碍在我们面前的人或事,都不是我的对手。命运把你带给了我,从此以后,我征服命运的决心就是爱你的证明。你看着吧,一直看着我。”
叶春彦躲了一下,拿眼睛扫顶上的摄像头,一面摸口袋,道:“你有带钥匙吗?”
“我以为你带了。”
“我以为你在家啊,就没拿啊。”
“算了,找公寓管家来开门吧。”她自嘲一笑道:“完了,刚才把话说的豪情万丈,什么事都能解决,结果连门都打不开。”
“这么没默契,我们结婚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他低头,这次是真心笑了。
“凑合过吧。”
她又凝神看他。他怕她淋着雨,用外套挡着,自己倒是全湿透了。因为冷,他面色是苍白中淡淡透着青,那一双眼睛就显得更鲜明。有一瞬间她疑心他是哭了,因为眼底略有些红,水光荡漾着。
“你怎么了吗?”
“有点冷。”
她抓着他的手在胸口搓了搓,其实还是他的手更暖一些,可她依旧做的格外认真,“还有一件事,结婚以后,我们私奔去加拿大。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先同意。我们走的时候,会把汤君留在这里。只有她在,这件事的胜算才大。”
叶春彦应了一声,顺手把发梢上水拧干。其实这一下午他都觉得不对劲,按杜秋谨慎的性格,至少会先验孕而不是直接来质问他。而她对结婚的计划像是早就定下的。她不是会示弱的人,又恰好把软弱处全暴露给了他。确实,如果不是今天的变故,他未必会同意结婚。
他习惯性地笑了一下,像是挥开一只苍蝇那样,挥走了自己的疑心。爱情常给他一种麻痹感,他从不会怀疑亲近的人,再往深处想,也不过是发掘出自欺欺人的天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