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哆哆啊,你阿娘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嫁过来受尽了委屈与欺凌,你不要怪她这么对你!”王秀花将哆哆搂得更紧了些,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与张绪茆原本就是表亲,按理说是不能结婚的,可是当时的她别无选择,她继娘收了二十块钱,就这样把她给嫁了,那时候的她刚来张家村什么都不明白,一进门就看到十几个孩子躺在腰子桶(一种形状扁长似船的木桶)里,哭声此起彼伏,像放炮仗一样响个不停。
在娘家时,她不仅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要被继娘逼着干很多的农活,她从四岁开始就要洗衣做饭,还要去山里放牛,或者是去队里赚工分养家,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她亲娘能将她一起带走说不定就不需要受这种苦了。
所以当有媒娘来议亲,王秀花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再者听那媒娘的讲述,对方家里人口多又热闹,且还是个教书先生,这种优渥的家庭能看上她一个乡下野丫头,在他们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她压根就不想拒接,对于那时的王秀花而言,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去哪儿都好。
进了门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家竟是自己远方表亲,当然那媒婆也没有说谎,确实是家里人口多很热闹,这十几个奶娃子能不热闹吗?这个哭完那个哭,哄不过来,根本就哄不过来。也确实是教书先生,可人家这会儿已经不想教书了,反而去研究玄学算命看风水去了。
她还记得那天进门,张绪茆往她身上撒了一-大碗鸡血,说是去去霉运,还在她后背上贴了张符,还顾名思义要镇宅辟邪。
这不是扯淡吗?这个家庭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家庭?如果是个正常的家庭,怎么可能张绪茆前几个媳妇都跑了,留下这么一窝崽子。
其实她当时也很想跑,可是天大地大她能去哪儿呢?说得好听是嫁过来,说得难听就是卖过来的,从她走出那个家门,想回去就难了,就她那个继娘肯定会打断她的腿,而她那个阿爹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继娘还有继娘的孩子了。
刚嫁过来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张绪茆情绪不是很稳定,毕竟要是能教书,谁又愿意放弃学术而去做一个算命先生呢,虽然都是先生但对社会的影响力可是完全不同的。那时候的他不肯去队里干活,什么事情都让王秀花去做,甚至还会冲王秀花发脾气,气急了还会动手。
好几次王秀花打算翻墙逃跑,可是刚一起身,那几个孩子一个个的不是搂她脖子就是抱她大-腿,哭着求着不让她走,而她最终也心软下来。
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张绪茆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近亲本就不能婚配嫁娶,否则生下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是不健康的。
比如才一米四的张强国,比如那个长得像洋人的张强盛,还有从娘胎里就带着痨病的张强明,总之她几个孩子都不很弱,但哪又如何呢,再差都是自己的孩子呢。
“阿奶,你是不是不打算养哆哆了?所以才让多多跟阿娘培养感情?”张哆哆心里有点难受,任何人不要她,她都无所谓,可是她真的害怕阿奶不要她,在这个世界,阿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阿奶不会不要你的,哪怕再艰苦,阿奶都会把你养大,阿奶只是不想你跟阿奶这样,一辈子都跟自己的阿娘像个外人,哪怕见了面也不说话。”王秀花轻轻拍着哆哆的小肩膀,“哆哆啊,你要知道阿奶身子骨不如之前了,阿奶马上就六十岁了,万一哪一天阿奶死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呀!”
想到百年之后,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而她的哆哆将要一个人孤单单活在这这个世界上,王秀花就很难过很难过,眼泪蕴在眼眶中,一眨眼就吧唧往下掉。
张哆哆也很难过,鼻头酸酸的,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阿奶,你要答应哆哆,你会好好的活着,不会死的,哆哆不要阿奶死,如果有天阿奶死了,就把哆哆一起带走,反正阿奶在哪儿,哆哆就在哪儿!”
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是因为有了阿奶才对这个世界生出眷恋之情,她只想好好陪在阿奶身边,而且要快快长大,去赚很多钱,去买冰箱买彩电去买大房子给阿奶住。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王秀花拍了下张多多的小脑袋,心里笑得比蜜还甜,这宝贝小孙女真的没白疼。
“那阿奶要答应哆哆,不准说死,也不准死!”张哆哆从温暖的怀抱里掏出一只小手,慢慢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最后小手指勾上王秀花的手指,“阿奶,我们来拉钩钩,你要答应哆哆永远都不会死,哆哆要一辈子都陪着阿奶。”
“好,好,好,阿奶答应你,阿奶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王秀花呵呵笑了几声,换了个姿势让哆哆睡得更踏实,在得到王秀花的保证后,张哆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能是今日太累了,还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
这座村庄一到深夜沉寂地就只能听到深林处的鸟叫,灵魂都陷入了沉睡,可王秀花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她那不听话的逆子都消失一天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虽说她在安慰赵小惠时说着,这逆子回不回来随他,就当没他,反正只要小惠平安回来就好,话是这样说,但那逆子再不听话,也还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孽债。这逆子一日不回,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不管睡不睡得着,这天总归是要亮的,等天一亮王秀花就偷摸-摸起了身,打算趁大伙儿都没醒时,去找下她那不听话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