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百川倒退两步,抬手用力挥开朝他飘来的鬼力,那些鬼力却顺着他的手掌没入体内,直至最后一道鬼力也回归阎百川体内,村中再无活人。
阎百川从未感觉到自己力量如此充沛,但他清楚那不是他的力量,而是…
“噗!”阎百川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却发现自己连血都变成了令人厌恶的黑色。阎百川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中的凄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家了。
他的笑声引来一声尖叫,阎百川下意识转动眼珠,似乎是那个县太爷的跟班,此时正用手指着他大喊一声:“怪物杀人了!”喊完却像怕阎百川追上来一般,忙不迭的跑了。
怪物?阎百川摸着自己的脸,竟挑不出半分错处。
锦游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力阻止它的发生。
一阵腥咸的海风吹过,锦游觉得脸上有些微凉,下意识用手摸去,才发觉那是两行不知何时落下的血泪,正顺着脸颊滴答落下。
阎百川逃走了。
锦游六神无主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敢靠近他。因为他的出现,阎百川的村人和村子都没了,连他也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锦游哪还有脸靠近阎百川身边说喜欢他。难怪锦游之前无论怎么问,阎百川都不肯和他说实话,这种真相怎么能让阎百川说得出口。
锦游也想逃,但他放心不下阎百川,更想知道阎百川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借着海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迹,变得越来越沉默。
阎百川从天亮走到天黑,直到身上寒意袭来,才匆匆架起火堆取暖。
昏黄的火堆旁,阎百川抱着自己的双膝沉默地坐着,寂静的夜里除了海风偶尔吹过的声音,就只剩火堆里木柴烧灼的噼啪声。
锦游见过许多时候的阎百川,意气风发的,开心的,或者是看着他时专注的样子,却唯独从没见过现在这样脆弱的阎百川。他坐在火堆旁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像个失了魂的人偶,锦游却觉得他在哭。
脆弱,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他那样骄傲一个人,如果不是锦游的出现,他该像像江叔和孙婆婆说的那样,攒点钱娶个媳妇,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锦游坐到阎百川对面,和他同样的姿势,却将头埋了起来。他还总是自诩自己是阎百川的救命恩人,可正是因为自己阎百川才失去一切的不是吗?
阎百川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篝火,忽然似有所感般抬头,向锦游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任何异常。为什么刚才那一剎那,他似乎察觉到周围有人,并且十分悲伤?
阎百川收回目光,抱紧自己的肩膀,直到海面上泛起第一缕日光,才从火堆旁站起身来。
阎百川没有离开村子很远。昨天那人大喊他是怪物之后,他下意识就逃走了。可昨天他逃走时,村人的尸身还没收殓,他想回去将他们好好下葬。
但阎百川刚回到村子附近时,里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听声音似乎是昨天那个人。
“晦气死了,那怪物杀这些贱民也就罢了,怎连贵人也一道杀了!这位可是宫中如妃的幼弟,这下要怎么交代!看什么看,这些人找个山头随便埋埋算了,抬那么用心做甚!”
他们才不是贱民!阎百川捏紧拳头,下意识往旁边树上砸了一拳,县太爷的那跟班往阎百川处看了一眼,皱着眉看着树上惊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那跟班似乎认定是阎百川杀了这里所有人,旁边一个衙役打扮的人靠近他,低声说:“袁师爷,那村长陈重被活生生掏了心,怎么看都像是恶鬼杀的。”阎百川他听说过,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怎么看也不像…
“啪!”衙役头上被师爷用力扇了一巴掌,袁师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骂道:“蠢货!你难道想说是贵人杀了他们吗,你有几个脑袋去给如妃娘娘请罪,还是拿你家人的脑袋去顶?我不管他们为谁所伤,这件事都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怪物暴起伤人,明白了吗?这也是县太爷的意思,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昨日县官本也是要来的,奈何夜里突发风寒,只好由他跑这一趟。本是来得有些晚了,但看到一地尸身时他却庆幸自己来得晚,否则说不定也要命丧于此。反正如今没有活口,不如将眼前事一推四五六全放在阎百川身上,他们也好向上面交差。
衙役敢怒不敢言,只好听袁师爷的吩咐,将所有村人的尸首通通抬到附近一个小山坡处,合力挖坑将人埋进去。有人于心不忍,看着坑洞低声说:“兄弟,别怨我啊,我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儿子,实在开罪不起贵人。”
小虎子最喜欢站在山坡上面,神气满满地等他阿爹出海归来。
衙门的人来得匆忙,走得更加匆忙,仿佛不想在这个晦气的地方多待一刻。他们一走,村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阎百川冲到山坡旁,那些人挖了个大坑,将所有村人一起埋了进去。阎百川的手摸着眼前的土包,片刻后又像烫手般拿开,四处看了看,找了几块造船剩下的木板,又回自己屋中找了把刀,坐在坟包旁想为村人刻上墓碑。
阎百川握着刻刀,却迟迟刻不下去。他坐在坟包旁,忽然想起了什么,抹了一把脸后抱着木板跑到了村口的石碑处,学着石碑上的字一点一点刻着“溪渔村”三个大字。
木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阎百川怎么都不满意,又将木板翻了过来继续刻着。阎百川不知饥渴,似乎变成怪物后连饥饿感都在渐渐褪去,目光却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