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药的药劲儿一向狠烈,此时,阿柿的头还晕沉着,整个人慵慵懒懒。
她垂着眼睛,徐徐起身,漫不经心地接过茶碗,像极了一只花林间饮醉了蜜酒、斜斜靠枝落停的金蝶,手指尖儿都透着金贵的风雅。
呷了几口水,润了润喉,阿柿将金碗随意递到侯在身边的酡颜手上,目光触及了自己的指尖。
这会儿,她身上本该沾满的尘土烟灰都被洗去了,但裹在她身上的这层虽然算是白皙、但仍见粗粝纹路的“皮”却还是牢牢的,不见半分脱落。
已经有些看腻了呢。
看到她端详手指时的神情,侍奉她许久的酡颜自然就妙心地明白了她想要的。
女子转身悄声去了外间,片刻后端了个浮雕凤鸟纹的银盆架于榻边,又抱来了个又沉又大的金银奁具方匣。
接着,洗身的浴斛也被搬了进来。
她看着腰身纤细柔软,是一副再弱柳扶风不过的模样,却仅靠着单薄的双臂,就又快又稳地不断提着沉重发烫的木桶,将浴斛灌了个半满。
落地脚步轻盈,也未曾溅出过一滴水。
明眼人此时便能看出,这竟是个练家子。
不久,浴斛和银盆里的水便都灌好了。
酡颜又捧来了一面宝相花纹镜,跽坐在浴斛外的一旁,双臂高高举起宝镜,头却死死低垂,只敢瞧着地上花毯的彩绣游鱼,不敢将脖颈抬起一分一毫。
而坐在榻边的阿柿只是淡淡地看了酡颜一眼。
接着,玉软花柔的小娘子便抬手摆弄起了方匣里的瓶罐粉盒,将它们定序定量地放进银盆的水中。
几声金银瓷器的碰撞响过后,她将舀完撒下了朱红粉末的银匙搁到一旁,把手指伸进了几近澄清的水里。
不过搅动了几下,浸在水中的指间皮肤上便“啵啵”地出现了轻微的气泡。
紧接着,那层皮忽地如蜡般开始融化,露出了里面白如霜雪的青葱指尖。
于是,阿柿便将那些瓶罐中的药汁如法炮制地倒入了浴斛水中。
随后,她褪尽了身上的裙衫,也进了浴斛。
随着细小气泡的浮动,手臂上留下的鞭伤,手肘上那道很小的小月牙疤,膝盖和腿窝上的小痣,手心里那条横贯了左右的掌纹……
所有跟那个有着北蛮血统的阿柿相关的痕迹都在渐渐消失。
阿柿打湿帕子,对着酡颜托起的宝镜,一点点擦拭起了自己的脸。
南疆的秘术。
明明连骨相都可以调变,可里面的血色、青筋,还有跳动着的蓝色的血管,却全都能够晕透出来。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每次看到这件事的发生,阿柿都仍觉得这世上的奇妙之事真是智慧无穷,这样的手段实在太有趣了。
看着镜子里许久不见的自己的脸,金昭玉粹的小娘子终于露出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个笑颜。
“酡颜。”
“婢子在。”
“抬起脸。”
侍婢抬起了头,看向了阿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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