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把连夜绣好的手帕放进松香木盒里,派青烟交给柳惜君。
耿婳没有亲自去。一来自幼宅惯了不爱动。二来,她打算赶时间给魏巍也绣一个荷包,明天亲自送给他。
她都打听好了,明日春闱魏巍要去视察考场。为了这次会试,他前前后后忙得日夜不归,可见有多重视。
她不好意思去政事堂打搅,就等明天科举结束去见他。
就算不念及母亲的教导和心底的悸动,单纯从现实层面看,她也必须和魏巍搞好关系。
耿婳眼下初来乍到,想要在相府站稳脚跟,光靠和柳惜君打点关系是不够的。关心枕边人,本来就是她这个妻子分内的事。
她美滋滋想着,在箱子里翻出一块月白色的丝滑布料,又从针线笸箩里取了翠绿色的丝线穿针。
她打算在上面绣几棵竹子。竹之直节挺立,犹君子之风,最配他了。
耿婳埋头伏案绣竹,为了保证竹节的真实立体,她特意按着竹节纹理换了深绿色的细线一点点勾边。
捣鼓了半天,才绣好一小节。这时青烟拿着一卷账本从明间进来。
耿婳抬头,凝神一会儿,视野才清晰。她目力不佳,针线活做久了更是费神累眼。
“夫人,帕子交给二奶奶了,她很是欢喜,本来想登门道谢,但大婚的账面一直对不上,她这两日忧虑成疾,卧病在床,实在过不来。”
“柳姐姐病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她。”说着,耿婳就要下榻。
青烟慌了神,忙道:“不必不必,二奶奶怕传染给您,所以不想您去。这边是账册,您要是得空,可以帮她先算算。”
耿婳接过账本,里面是她和魏巍大婚的流水。
看来柳惜君是假意称病,借机把繁重的账目工作甩给她。这本来就是耿婳的婚事,她来查账也正常。就算是柳惜君无理取闹,她也只能受着。
还好之前学过珠算,耿婳把绣活搁下,拿过算盘开始对账。
丞相府家大业大,操办婚事的一应物品皆是最上乘的一批。耿婳特意看了眼布匹配饰这一栏,不是采荷居的。
她家在洛阳同行业里独占鳌头,魏家却弃之不用。或许是魏巍的意思。
压下失落,耿婳认真核对账目,她之前从未干过这活。原本以为不难,结果算起来才发现繁琐又复杂,前后对不上的地方不胜枚举。
耿婳一个头两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密密麻麻的账目,一下午没休息才对完一半。晚饭匆匆吃了两口,又添灯加烛去算后半部分。
阿沁做样子似的陪她待了一会儿,随意寻了个理由垮着脸走开了。
青烟羡慕地目送她离开,不一会儿忐忑道:“夫人,奴今日确实有些累……”
她理由还没编完就听见埋头打算盘的耿婳温柔说:“不妨事,我一个人就行。夜深露重,你先去休息吧。”
青烟眼一亮,笑道:“多谢夫人体恤。”
耿婳也冲她笑了一下。最后熬到子夜,她才从账目里解脱出来。一抬眼,面前一阵花白,她揉了好久的眼睛,才慢慢看清室内的物件。
耿婳扶着残烛,摸索着去了浴房。水都凉了,她凑合着洗了个冷水浴,躺进了宽敞的拔步床里。
刚要甜甜睡入时,忽而想起未完成的帕子,耿婳腾一下从床上起身,又点灯去了案上。
漆黑的夜无声罩着幽静的内室,凄白月光透过窗牖,将那抹窈窕的身影拢得愈发坚定、孤单。
少女披衣埋头,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点一点绣着绣圈上的竹节。她眯着眼睛细致地填补帕面,偶尔抬头凭着月光穿针引线。
人一旦忙碌起来,总会忘记时辰。直至烛火熄灭,蜡油堆满烛台,天空出现鱼肚白,耿婳才从绣圈里抬起眼来。
五更天已过,浑厚的晨钟声响彻整座相府。
天亮了。
耿婳唤了唤青烟,她却不在。耿婳又叫来阿沁,让她把核对好的账册还给柳二奶奶。小丫鬟极为不愿,耿婳又求了她一次,她才抱怨着去了。
阿沁走后,耿婳昏昏沉沉地移回拔步床,倒头就睡。
她这一睡,就到了日晒三竿之时。
昨晚熬夜受凉,又没休息好,她醒来时浑身乏力,咳嗽连连,鼻子也不通顺。
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漱打扮。耿婳昨儿熬了一宿,对镜一照,果然眼下乌青一片。她拿铅粉遮了遮,事倍功半。这盒铅粉和其他美容品都是陪嫁来的,杜氏愿意给她安置的,自然不会是好东西。
耿婳只能凑合着用。她底子好,再难用的胭脂水粉都影响不到颜值。
梳妆完毕,她对镜欣赏一会儿。
当初耿忠创业时,胭脂一类的化妆品都是母亲林氏亲自制作。她是扬州名伶,最擅化妆打扮,研究出的美妆品更是一流。
最早采荷居能做起来,全靠母亲呕心沥血。
只可惜,这些配方都到了耿忠手里,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美其名曰行业机密,长大了要传给儿子耿钰。
可那明明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林氏临死前两年,她被接到杜氏那里抚养,没能及时得到这些密物的制作方法。
耿婳心里堵得难受,旋即又发现,好像一提到家里的糟心事,她除了唉声叹气,什么都改变不了。
007
耿婳还没拾掇,却被杨氏身边的大丫鬟拦住。
她清晨贪睡,误了给婆婆请安,现在人家兴师问罪,硬要领她过去赔不是。
杨氏虽然没柳惜君心眼子多,却实打实是个脸臭舌毒的主儿,一上来就从头到脚数落了她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