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一向不喜五皇子,这是朝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李钰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这个脾气倔强、不与他亲近的孩子,竟脆弱地躺在床榻之上,无意识地向他索取安全感。
五皇子脾气倔,说话也不甚中听,更加不懂得察言观色,但所作所为终究是于天下于万民有益的,也是实打实地为李钰着想。遇到刺杀,他面上虽云淡风轻,未曾显露半分,心中终究也是惶惶不安的吧。若非如此,也不会想要向皇帝寻求庇护。
当他一身病骨,却被震怒的皇帝拒之门外,跪于烈日之下时,心中会有失望与怨念吗?想必是有的吧,他大概早就对这个父皇失望透顶了。
李钰年纪大了,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狠厉决绝、杀伐果断,对于感情,更是比从前珍视许多。看着李晁奚苍白的面庞,以及胸前那一道可怖的刀疤,李钰心里酸酸软软的——他对于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太苛刻了些。
不知不觉间,李晁奚终于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就看到皇帝坐在床头守候着,神情晦暗不明。
李晁奚从未想过皇帝会亲自守着晕倒的他,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父皇……”
李钰连忙止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好生歇着,莫要逞强。你这身子亏得这样厉害,偏生倔得不行,硬要在日头底下晒着。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李晁奚重新躺了下去,轻声说道:“劳父皇烦心了。”
“父皇是心疼你,何来烦心一说?”李钰说道,“你这孩子,生了病,受了委屈,都不曾告诉朕,还想一个人撑到什么时候?”
“儿臣,儿臣不曾受委屈……”
“还说没有?”李钰抚上承王胸口的刀疤,“你如实说,这伤是从哪来的?”
李晁奚不敢欺瞒,回道:“定州赈灾时,遭了刺客。”
“可查清楚是谁做的了?”
“那刺客没有得手,便服毒自尽了。儿臣只推断出他是江湖杀手帮派柳叶门的人,至于背后主使,尚不明晰。”李晁奚刚才醒过来,饶是这样一段话,就费了他不少力气,胸口上下不停地起伏着。
李钰见他虚弱的模样,心有不忍,便说道:“你身子才刚好些,便不要再劳心费神了。这两天你先好好歇息,刺杀一事,自有朕替你做主。”
“多谢父皇。”
静默片刻,李钰又开口道:“此次定州赈灾,你做得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李晁奚一怔,呆愣地说道:“父皇您不是已经赏过儿臣了吗?”
“那都是例行赏赐,朕是问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尽职责,本不该向父皇求赏。若问儿臣想要什么……”李晁奚微微低下了头,极轻地说道,“父皇往后,可否多心疼儿臣一些?”
……
那日承王在朝会上惹了皇帝不快,所有人都以为陛下会重新厌弃这个孩子,轻视他、反感他,却没想到当天晚上,陛下就送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到承王府上去,说是对赈灾有功的赏赐。
没过多久,皇帝又下旨让承王去兵部历练,这既是在锻炼他的能力,也是在帮他拉拢兵部的势力。而李晁奚先前在朝廷上直言进谏,更是吸引了无数言官的好感。怀王简直要气疯了,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自此,朝中无人再敢轻视承王,纷纷将其视为皇位的有力竞选人选。
过往
戚思彦和乐瑶公主原本定在开春之时成婚,可那时定州突遭劫难,长祈城的仙君庙又被烧毁了,京城一时流言四起、谣言纷纷,便将婚期推迟了。
如今定州之难已平,阿柔等人也平安无恙地回到京城。戚思彦与乐瑶公主的婚事被重新提上日程,最终将婚礼敲定在了初秋的一个日子。
戚叶临守在边关,自是没法亲临儿子的婚礼了。而戚思辰原定在京城停留小半个月便回西境,如今也将计划推迟,决定婚礼结束后再走。
再说景西王府这边,阿柔自定州归来以后,在府上待着的时间要比从前多了许多。毕竟如今的景西王府中,除了她和大哥之外,尽是些老弱病残,大哥平日里忙,只有她这个闲人能腾出些时间来照顾怀孕的大嫂和尚且年幼的小侄子。
乐瑶公主先前也来过几次,但在婚期定下之后,为了避嫌,就没往这里来了。
这日,阿柔约着司言去了趟市集,想送二哥一件新婚礼物。毕竟是成婚这种重大场合,阿柔想将礼物选得珍贵些,却又不能太过庸俗,最好能够投其所好,并且长久地保存下来。
思来想去,阿柔还是决定挑一样珍宝或是字画,但苦于对这一行一窍不通,就请司言这个眼光稍好一些的来帮她遴选对比。
二人到了风雅斋,掌柜立时迎了上来,“戚三小姐。”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司言身上,“还有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阿柔看向司言,司言目不斜视地说道:“我姓顾。”
掌柜的盘算着戚小姐和这位顾公子的关系,又在心中遍寻一圈姓顾的高门大户,没想出个什么结果来,“不知二位贵人今日想要看些什么?”
阿柔说道:“我要挑件礼物送人,在你这店里看一看,你不必管我们,忙自己的事去吧。”
掌柜的心知二人这是要说话的空间,应声离开。
待掌柜走远后,阿柔意味深长地看了司言一眼,“顾公子?”
司言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司言的身份早就卷进党争之中去了,不好和戚三小姐的名字一同出现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