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这次相谈,乐瑶终于知道,她所要嫁的人,并不如他的面色一般苍白单薄。
正相反,戚思彦的生命比谁都要更加鲜活。
阿柔回忆起许多往事,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陡然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回西北了。
原本年初的时候,她离开京城那一趟就是要回西北祭拜母亲的,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意外,不得已终止了原来的计划。
和乐瑶从清韵阁分别之时,天色已晚。长祈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行人于街市间穿行。
念及今日发生的一切,阿柔突然就不着急着回家了,而是一路来到莲心湖边。
“老伯,要一盏花灯。”阿柔说道。
“好嘞,姑娘,您拿好。”老伯收了钱,喜笑颜开地递了盏等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老伯,我也想要一盏。”
阿柔讶异地转过身,对着司言道:“你怎么在这里?”
司言付了钱,收了花灯,说道:“与你分别之后,我本在家中坐着,冥冥之中却觉得有一股力量指引着我,让我必须来这里一趟……这不,果然就遇见你了。”
阿柔嘴角扯了扯,“得了吧,扯谎也不编个像样点的。”
“纵使我编得再天衣无缝,又怎么瞒得过神机妙算的戚三小姐呢?”司言笑道,“说来确实很巧,方才在清韵阁的时候正巧看见你和公主殿下道别,见你离开的方向似乎也不是景西王府,便跟着你来了。”
这回的理由倒还像模像样的,阿柔又问:“你怎么去了清韵阁?”
司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自是为了品茶。”
阿柔一时语塞,似乎觉得没法反驳。
“好了阿柔,不说这个了。”司言牵过阿柔的手,走近湖畔,“你不是想要放花灯吗?咱们一起吧。”
两个人就在湖边蹲坐了下来,将手中的花灯放在湖面,轻轻向前一推,两盏灯就这样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转转悠悠地漂向湖心,融汇在夜色之中。
做完这一切,司言偏过头去问道:“阿柔许愿了吗?”
“我本来在年初就该回西北祭拜亡母,后来徒生变故,这计划便被搁置了。如今我在京城还有未尽之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由着性子任意离开了。所以,用这一盏花灯,权当是告祭故人之灵。”
阿柔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眸光也被衬得温柔了几分,“花灯很小,我的愿望却很多。我希望我能快乐自由,潇洒自在地行于山水之间,我希望我的家人平安顺遂,一辈子无病无灾。阿言,我还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实现今日应承你的那个诺言。”
司言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今日在风雅斋,他对她说:“待到京城的事情了结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涉入京城朝局之中,也不过才一年时间,司言就已经有些厌烦了。
师父生前为他规划的一切,替他畅想的未来,他一个都不想要,也要不起。
只是,纵然他想要逃离,却不能无视故渊门中几十位罪臣遗后昭雪旧案的愿望。
这些年来,司言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搜寻牵涉到门中弟子的旧案的证据,现如今,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将所有人证和物证送达天听,昭告于世的契机。
待到事了,他便可归于自由,听凭内心指引,只为自己而活。
“你的愿望里有我,我很高兴。”司言发自内心地笑了。
在京城这座遮天蔽日的牢笼之中,也只有和阿柔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得到放松与快乐。
“那你呢?你的愿望里,有我吗?”阿柔微微扬起脸。
“嗯……”司言故作思考,半晌才道,“阿柔猜猜看?”
“哼,无聊。”阿柔扭头就要走。
“哎。”司言连忙拉住她的衣袖,将人带到自己身前,轻声细语地哄道,“阿柔,我的愿望,本来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阿柔别过脸偷笑了一下。
他们离得很近,偷笑的动作就在司言的视线范围之内,逃无可逃。
下一秒,阿柔就被拥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鼻尖碰触到坚实的胸膛。
阿柔睁大了眼,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男人拥抱。阿爹抱过她,二哥抱过她,就连平日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大哥,许多年前也曾拥抱过她。
但是,与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相拥,这还是头一次。
家人的怀抱温暖、厚重、充满珍视,而此时的怀抱则更加热烈、坚定、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将阿柔整个人裹挟起来,似是再也不愿放手。
“怦,怦怦,怦……”
阿柔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有些快,还有些杂乱无章,险些让她以为司言是不是生病了,随即才幡然醒悟——也许这个拥抱对于司言来说弥足珍贵。
司言自小就没了父母,跟着师父长大。他那严厉而执拗的,强硬地为他设计好全部人生道路的师父,可曾在他感到寂寞难过时,拥抱过他?
阿柔忽然有些心疼,心中酸涩不已,眼眶也微微红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在司言的怀里,回抱住了他。
阿柔明白,司言的占有欲之下,隐藏的是不安与害怕失去。
他害怕不能圆满地完成故渊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事业,他害怕自己在京城的朝局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脱身,他害怕……他害怕没有机会跟阿柔一起走了。
“阿言……”阿柔声音微颤。
“怎么了?”司言察觉到阿柔的异样,松开怀抱,低下头去看她,却见她眼眶泛红,立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道,“是我唐突了,还是说我把你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