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这不是莉拉的主意。毕晓普感到好像一个沉重的压力从他胸口拿开了。她没有去找她的哥哥,恳求他把她带回宾夕法尼亚。
“你上这里来不是请求我让莉拉和你一起离开,是不是?我是不大可能这么做的,是不是?”他问道。
“是的,我猜也是,”道格拉斯带着不加掩饰的刻薄说道。“我曾经奢望能够感化你的那部份较为善良的天性。看来我是把你估计得过高了。”
毕晓普咬紧了牙关,但他不愿意跳起来咬钩。“她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道格拉斯不耐烦地说,忍住了下面的话,就好像它们在他嘴里留下了难闻的气味。“而且我知道你完全有权利把她扣留在这里。”
“把她扣留在这里?”毕晓普把手指插进头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把她锁在这后面的一间牢房中似的。”
“她呆在牢房里也许更安全!”道格拉斯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瞪着外面寂静的街道。“这个地方对一个女士来说不合适,毕晓普,这你也知道。看看吧。到处只有肮脏的、临时搭起来的房子。这不是她过惯了的那种生活。”
“她似乎适应得不错,”毕晓普不自然地说。这个该死的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少次,他看见莉拉走在那条街道上,觉得她的模样就像一朵温室里的玫瑰花落到了一堆仙人掌中间。
“莉拉性情固执。她不会轻易打退堂鼓。但是你凭良心说,你真的认为她在这里会幸福吗?”道格拉斯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把刀子再往深里捅一捅。“你自己说过这里附近没有一个像样的医生。如果她需要医疗护理怎么办呢?”
毕晓普无言以对。医生稀少、缺乏,这是边远地区生活的一个实际情况。看到毕晓普没有说话,道格拉斯顿时火冒三丈。“我的上帝,小子,你把她当成婊子还不够吗?难道还必须让她生活在危险之中?”
不等道格拉斯把话说完,毕晓普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衬衫,狠狠地扯他,最后使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寸。“如果我再听见你用那个字眼谈论我的妻子,我就赤手空拳地把你干掉,不管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道格拉斯用两个手掌摁住毕晓普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他的眼睛因为狂怒而灼灼发光,白皙的肤色也因为气愤而变得通红。“你毁了她,倒又说出这样的漂亮话来,”他近乎咆哮地说。“我把你当朋友一样邀请到家里来,结果你却勾引一位纯真少女,然后一走了之。难道你没有想过,夺取她的贞操之后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我想过的,但是我以为没有我她会生活得更好。”
“我无法和你争论这个,”道格拉斯恨恨地说。他不耐烦地把衬衫迅速扯平。
“再翻这些旧帐毫无意义,”毕晓普厌倦地说。“做过的事情已成定局。”
“这正是你在婚礼上说的话。它的适用性倒是很广,是不是?难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说明你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就因为它们已成定局?”
“如果我能够改变一切,我一定会的。”毕晓普尽管嘴里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是一句谎言。如果改变意味着莉拉不再是他生活中的一部份,他是决绝不肯改变的。
也许道格拉斯也看出他在说谎,因为他的表情里又多了一些轻蔑。“每件事情都正合你的心意,是不是?你娶了一位女士,给你的孩子们找了个后妈,还有人替你做饭、打扫房间。哦,对了,还有人给你焐热被窝。你确实抢了一个大便宜。”
毕晓普心想,如果道格拉斯知道他的被窝就在不久以前还是凉的,心里是否会好受一些,但是他不打算和内兄讨论他婚姻生活的隐私细节。
因此他只是说:“我不会把莉拉当犯人关在这里”。“但是我肯定也不会捆住她的手脚,把她放在火车上,送她和你一起离开。”
“我看出我是在浪费时间,”道格拉斯说。
“我猜也是这样。”
道格拉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没等他张口,他俩都听见一声确切无疑的枪响。毕晓普不等回音消逝便行动起来。当他刚来巴黎的时候,零星的枪击事件时有发生。他很快颁布了禁止随便发放子弹的命令。除了他和多比·兰的那次冲突,小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人开枪了。
“呆在这里别动,”他走出拘留所时,对道格拉斯说道。道格拉斯当然不理睬他,跟着他来到木板路上。毕晓普不用推测枪击发生在什么地方,因为人们都聚集在这条街的另一端,围观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毕晓普不出声地诅咒着,加快了步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某个该死的傻瓜大概误伤了自己的脚,这正好给道格拉斯的辩论火上加油……
当他瞥见一个穿浅黄色棉布衣服的身体躺在肮脏的街道上时,他的步子不稳了,他的思维一时间变得十分混乱。莉拉有一件衣服正是那种颜色。每次他看见她穿那件衣服,都觉得它仿佛是用纯净的阳光织成。世界上有一百件这种颜色的衣服呢,他想。这不可能是莉拉──
当他拔腿跑起来的时候,听见安琪儿的声音发出极度恐惧的尖叫。“妈妈!”
毕晓普不顾礼貌推开围观的少量人群。当他越过最后一个挡住他视线的人时,他看见他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莉拉躺在街道上,她的裙子堆积在她周围,像天空洒下的一束阳光。他迫切地希望能够相信她只是一时昏倒。但是从她肩头缓缓流下的那道不样的红色使他断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