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罚罚罚!明日真坐实咱们大容是不思进取的缩头龟。”
嘉和帝不语了。
风宿恒循循善诱:“父皇,您说我们水玩得溜,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天下哪有堵得了的水?堵,是徒劳!越不想让殿上言论成气候,我们越不能罚。大容向来无刑罚,父皇却把沈部像扔进杀魄池,传出去天下人怎么想?届时妄议四起——兴许这小女子说得对,否则为何被破禁罚之?届时她说过什么不重要了,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对着一群人,我们能辩因果是非;对着一国人,哪有可辩的余地?大容,人心乱不得啊!”
嘉和帝闷了口酒,舌头都大了,“你……你的意思呢?”
“放人。”风宿恒道:“后天跟大部队一起随驾,就当无事发生,您都不在意,谁敢多嘴?”
嘉和帝想了想,觉得这话还算在理,可醉得有点猛的脑壳也算慢慢品出味来。
“这沈兰珍脸面真大啊,免她随葬的是你。跪三日,求到面前来的也是你。人受罚,让我打一晚消气的还是你,你……?”
“父皇喝高了?”风宿恒反驳道:“免她随葬是全母后心愿,让她驻楼是遂父皇心意,今晚儿臣更是为大容着想,鸣金止戈。我也奇怪呢,怎么桩桩件件都是这小女子搅在里面。”
嘉和帝睁眼两个重影,指着其中一个道:“等你从神明大宫回来,赶紧娶了慕容。你母后不在了,寡人在宫里寂寞啊……想早点抱、抱皇孙!”
“以后多陪父皇喝酒。”风宿恒哄着他,招手让人扶老皇帝回宫。
栖真身在笼中避无可避,遇袭只在一瞬间。
啪,紧要时地牢门开,一道白影闪身而入。
一会儿功夫,头痛居然如潮水般退去。栖真紧紧扶额,模糊的视线中,就见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个人坐在池边,不出声不靠前,也不知在做什么。
栖真缓了口气,轻声唤:“殿下。”
洛尘:“别怕,我在。”
这个声音给人安定的力量,栖真抹去额上冷汗:“殿下看到吗?好多飘在空中的眼睛,是什么东西?”
洛尘隐在暗处,语气不见波澜:“此地是神宫的碧净杀魄池,这些是被契约钉在池中的上古兽魂。”
“上古兽魂?”
“先祖当年征战杀伐岭,七天七夜踏平岭中害人的上古饕餮,与其魄立契。大容开国后将魂魄钉在此地。平日里它们不会现身。只到晚上,月光照下才会出现。”
今晚月色自天窗铺洒,静谧如水,但在栖真眼里,这片白月光倒像催命符,让人后怕。
栖真不禁问:“兽魂吃人吗?”
“只吸神识。”
原来适才颅内剧痛,是兽魂入脑所致,栖真脑袋昏沉。她莫不是已经被吸食脑髓了吧?就像吃火锅猪脑一样,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出口的话带出几分生硬:“都说大容不设刑罚,为何造杀魄池,设下这等酷刑?”
昏暗里一时没有声音,过了会儿才听男人道:“杀魄池不是设做刑罚用的。”
“那派什么用?”
“此乃皇室修习之所,我从小在此打坐。”
栖真噎住。
好变态的修行之法啊!竟让孩子被上古残魂吸食神识?
有了切身体会,栖真对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更能感同身受,忍不住问:“殿下不怕的吗?”
这次昏暗里沉寂更久,洛尘好像不知道怎么答,片刻才回道:“开始自然是怕的,后来习惯了。残魂吸食神识,修行者要保住神识。兽口夺食比自行打坐更能加快修行。”
若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累。大容安危系于皇室,想必这些权贵为了修炼,背后没少受罪。
地牢里安静下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陌生气味散在空中。栖真辨了辨,侧头犹疑道:“殿下…有闻到血腥味吗?”
对面只是沉默。
味道分明从洛尘待的角落飘来,栖真叫了一声:“殿下!”
静谧中,依稀捕捉到洛尘加重的呼吸。她抓住铁杆,笼子受重不均晃荡起来,铁链磨得嘎吱作响,她有不好的预感,又提高声音唤他:“殿下!”
刚才问了他那么多,怎么就忘记问一句呢?最关键的一句!
为何洛尘一进地牢,她脑中剧痛就消退了?他不过是坐在那里,为何之前蠢蠢欲动的兽魂就不见踪影了?
栖真拍笼:“殿下在做什么,怎么会有血腥味?”
黑暗里,洛尘声音温和,透着安抚:“割破手指而已。残魂认得我的味道。喂饱他们,就不会再来侵扰你了。”
原来他闯进地牢,竟是以己之血伺上古残魂。
“殿下,别骗我。这么浓的味道,怎么可能只是割破手指?”
“真的只是手指。”
栖真伸手:“让我看看。”
洛尘在昏暗里沉默。
栖真求他:“殿下,让我看一眼好吗?”
洛尘狠下心道:“那晚你把帕子还了,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什么跟什么?栖真着急道:“我是想离远点,可殿下有个万一,兰珍怎能安心?”
她话说得如此耿直,洛尘也梗住了,胸膛起伏,难受至极,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些赌气道:“放宽心,我不会、我从未奢求什么。”
“先放我出去好吗?笼子打不开,这是法术吗?殿下施个法,把它打开好不好?”
没天真到以为洛尘会为她开笼,但满室血腥越发浓重,无论之前如何单方面与之龃龉,内心来讲,她都是不忍见洛尘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