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乐抿抿唇,悉心解释道:“思思小姐,这世上的人,只有拥有执念,才会化作鬼魂留存于世,在死前的地方徘徊,反之便是放下,倘若他留存于世,身处左宅的你应当知道。”
左思思露出难以置信表情,她伸手抓住胸前衣摆,喃喃道:“他用瘟疫的解药作为交换,让风掌门照顾我,在她的照顾之下,我混混沌沌的神志逐渐恢复正常,结果,便听闻左宅起了一把火,里头的人死的干干净净!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哪怕是魂魄也好,我想知道——”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表情突然变得诡异万分。
桑行舟困惑道:“思思小姐,你想知道什么?话别说一半啊。”
她歪歪脑袋,双手捧着脸开始咯咯地怪笑:“我也很好奇这个贱人的父亲,到底为什么能够释怀?他竟然连一丝一毫残念都没留下,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也应该化作厉鬼,他怎么能去转世投胎,他这糟老头子,凭什么!”
又换人了。
宁乐和桑行舟同时屈起手指,随时准备动手。
她大喊大叫,狭长的指甲使劲挠着桌面,用尖锐而又恐怖地嗓音喊道:“他嫉妒我完美的家庭,嫉妒我过得比他女儿好,我告诉他,我是怎么对待他女儿的,我用鞭子抽她,用轮子来回碾她的腿,又用蜡烛在她身上留下烙印,他那么恨我,他竟然用刀一刀一刀,一片一片,把我丢进盐水里,又把我埋在土里。”
“那么黑。”她左顾右盼垂下眼眸像是在恐惧什么,但下一瞬,她又哈哈大笑道,“他这么恨我,怎么能够这么轻易释怀?他当真在乎百姓?放屁,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在乎百姓,他应该复仇!”
她每说一句话,脸部就扭曲一分,待他说到最后一句之时,原本面容丑陋的女鬼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长着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
他抬手温柔抚摸着脖子上逐渐出现的缝合痕迹,富含磁性的嗓音满是困惑:“我这么恨他,我日日夜夜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但他凭什么能够用一把火,就结束这一切!”
他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脸颊变成猪肝一样的红色,诡异道:“左岑你看啊,我就是这么杀了你女儿这个贱人的,来报复我啊,哈哈哈,现在的我——”
他的话并没能说完,剩下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原本恶劣的表情逐渐变得恐惧万分,他的腹部突然开始鼓胀,张大的口中开始溢出数不尽的水。
他露出满是手腕处满是缝合细线的双手,掐着布满缝合细线的脖子,脖子扭曲成常人无法达到的弧度。
他想要尖叫,但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吐完了水,口鼻之中又开始溢出带着血丝的黄土。
他表情惊恐盯着腹部,肚子从中间开始破裂,女鬼,或者说左思思从内部将他开膛破肚。
她浑身是血钻出外头,像是蛇一样缠绕着他向上,抬手温柔抚摸男人的脸颊,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之上,温柔道:“右郎,为什么不说下去了呢?刚才强行夺过控制权,说得不是很开心吗,说啊,你是怎么杀死我的?你又是如何如何强大,为什么不说呢?”
宁乐几乎可以断定,这只恶鬼就是右昊玉。
她并不奇怪左岑会亲手杀死右昊玉,她光是听完故事,都后悔自己当年没在现场。
这人渣确实该死,而且死得还不够惨。
所以,左岑身为左思思的父亲,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两只鬼的面目都十分狰狞。
但宁乐却丝毫不惧怕左思思,她缓步向前,甚至将手按在她血淋淋的手背之上。
她歪歪脑袋,平静问道:“姐姐靠得这玩意这么近,还亲自动手,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左思思突然被触碰,手一抖,看向她的目光之中不免带上一丝错愕。
她抿抿唇,收敛起方才的狰狞,竟然变成如江南女子一般温婉模样。
她缓缓落在地面之上,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消失,但只是神情一变,宁乐倒仿佛真看见传闻之中,那个惊才艳艳,年仅十六便能写出《大宋女子赋》的明媚少女来。
她握住她冰凉十指,心中惋惜之感愈发地强烈。
她不知道这样的惋惜,是来源于幻境之中宋紫嫣残存的意志,还是如今的自己,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若是左思思能入朝为官,她会如何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如今宋国是否会更加欣欣向荣?。’
当年的宋紫嫣定然是不知道这般不堪真相,她若是知晓,定然不会将故事发展成这般田地。
宁乐就是知道,宋紫嫣不会对这样的少女不管不顾。
她并非不能接受事实自尽而死,她最后回到这里,是因为她想要寻求真相,她想再见左岑一面,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可是,她没能见到父亲。
反倒是右昊玉因怨气化成的厉鬼,和对左岑有怨气的左家之人,一同将她索命永久困在此地。
但左思思生前被此处所有人折磨,她的怨气比他们更加强烈,再加上她生前便坚韧无比的意志,百年来她倒也没再受到欺凌。
只是这幻境,她到底还是无法控制。
宁乐越想越气,狗东西死都不安生。
她一脚踩在右昊玉的腹部,她也不嫌恶心,哼哼道:“你嫌不嫌弃我不知道,我不嫌脏了我的脚。”
她把他的肠子在脑袋上打了个结,然后看向桑行舟说道:“桑傲天,帮我把他拖出去,我想和思思姐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