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极为自信,令人恶心反胃,一时之间,崔冬梅腹胀得厉害,竟一点子也不饿了。
猛然扔掉竹筷,“你脑子不好使么?凭何认为我会跟你走?好好的中宫皇后不要,和你做流民?”
杨琮轻笑,笑她不懂事,笑她天真。
“先且不说你心中有没有我,这中宫皇后,你以为那般容易么?”
不知他何意,崔冬梅恨他一眼,不说话。
杨琮见状,只当她是真不懂。
“宜春殿的郭氏没了,你可知?嗯,你应该知道。郭氏丧命是为何,你可知?”
不等人说话,杨琮一副自以为明了天下模样,“因她笑起来,有几分像你,所以,她命该如此。这是父皇的令,是天子的令,不可违逆,不可更改……”
“好一张巧嘴,能将死人说得活过来。郭是的死,有几分是陛下的令,有几分是你们逼迫,这可难说。我不是小孩子,诓我骗我,还能如此简单!”
杨琮听罢欣喜若狂,他喜欢的姑娘,就该是个聪慧无边之人。
他如实道来,“父皇要让郭氏死,我不过是让她早产罢了。如此这般,她还能见上孩子一面,全了她们母女情分。”
好个狗东西!
崔冬梅蓦地起身怒斥,“休得胡吣!郭氏刚入皇城那会,天真烂漫,一往情深,她照料你衣食起居,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你就如此对她。你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你莫不是想到自己?”杨琮疑惑她因何这般生气,“莫要担心,你和她们都不一样,她们都是假的,你才是真的。我们从前,一块看星星……”
“闭嘴,我少时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狗货!”崔冬梅指天大骂。
看向窗外,月影藏起,不见丁点光亮,她又暗自骂道刘三娘:都是狗东西,说好送个功夫小娘子来帮衬,这般久了,鬼影子也不见!
“说了无需担忧,你尽管放宽心便是。你和她们都不一样,我们打小的情谊,颇为难得,就连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不会让你步了郭氏后尘。”
崔冬梅气得发笑,“哼,他若是个男儿,生来便是太子,若是个姑娘,也是个顶顶尊贵的公主,跟着你?平白做流民不说,还矮下一辈。”
“你怎生如此冥顽不灵!好话与你说尽,你不听,难不成真要让我说些实话,你才能听进去一二。你身子重,受不住。”
杨琮更换策略,好心劝慰。
崔冬梅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突然变脸。
这厮见状,暗道一声“果然天真无邪”,继而说道:“郭氏一死,下一个,就该是我和三娘,再下一个就该是你,你知道么?”
杨琮苦口婆心,眉心紧蹙,一脸衰败,毫无生机。
“你可知,父皇是个怎样的人?”
说罢,他不急切着继续,而是看向崔冬梅。小娘子一脸懵,不知他说这话何意。眼中清澈无暇的疑惑,哪怕是暗夜幽幽,也挡不住外溢。
杨琮无可奈何笑笑,“在你眼中,父皇温柔体贴,对你极好,就算犯了错,任性胡闹,他也从不责备于你,是么?
你定然觉得他是个好人。我从前也是如此以为。
我的父亲,我的舅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温柔和善的人,待我最好的人。
他们都说他是沙场悍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我不信。这样温柔之人,怎能是悍匪呢。
后来啊……”
杨琮看向天际,孤零零一颗星在树冠旁,若隐若现。
“后来啊,父皇定亲那年,我见到五娘子。你……”他看向崔冬梅,哂笑,“你应已见过柳五娘子。她是个和善人,难得一见的和善人。我还记得,我见她那日,雪后初霁,异常寒冷,她身着天青色斗篷,远远向我走来,问我要不要吃点心。那时候,我堪堪跟着舅父,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从未有人专程给我送吃的,问我好不好。
知道我是父皇养子,一句多言没有,夸我是个好孩子。
再后来啊,五娘子一场风寒没了,这场亲事自然不成。”
他顿住,看着崔冬梅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风寒?哼,风寒!那日我见过的柳五娘子,虽一脸清冷柔柔弱弱,可身子骨极好。大冷的天,穿个斗篷,连手炉也没。较之寻常娘子,不知好上多少,如何能一场风寒没了。
这话说出去,谁能信。你猜猜,柳五娘子是如何没了的?”
他问崔冬梅,像是明白她不敢细想,不敢置信,迎着小娘子眼中震惊,
仰天长啸,“是父皇杀了她,是父皇杀了她。”
崔冬梅不敢置信摇头,满头青丝,似水中浮萍。
杨琮又是一声大笑,“我知道你不信,起初我也不信,可后来我知个了不得的大事。你,想不想听听。”
他走到窗户跟下,看向天际,晨曦之光在即,天际已然泛起丝丝光亮。
“柳五娘子瞧着柔弱,骨子里却是个主意极重之人,父皇对她很好,给她送东西,过生辰,好多好多,可又如何呢,五娘子不喜欢他,哼……”杨琮有些癫狂,歪头斜眼,
“不喜欢他,五娘子喜欢大舅。哼,好一段孽缘。
委实一段孽缘。
如你所见,五娘子自然一场风寒没了。
父皇那般人物,怎会容许五娘子活着。”
说罢,杨琮喟叹,半晌转过头来,见崔冬梅恍恍惚惚,扶着矮塌沿稳住身形。
他嘲讽,“如此,你还信父皇是个温柔之人,是个不计过往之人么!仅凭你我之间有旧,你就没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