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也不藏私,“天道枯荣,不至绝境,一线生机,藏在西北。日落之前,你且寻到一块黑白相间的丑石,以自身血气为引,借星辰交替之力,便能暂时破开这阵法了。”她讲话时抬头看了看天,神色里显然带起了一丝不耐,“还有什么要问?”
虽有一语成谶的可怖,但疏星素来谨慎,还是问出了口,“敢问道友,若真不幸遇上……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忽地笑了,虽只有极短暂一瞬,却也叫疏星晃了下神,“你可知三千修罗,能抵圣王一击?”
疏星悚然。
少女见她震住,倒是轻哼一声,语气似乎缓和些许,“不过这修罗神智已失,浑浑噩噩,轻易倒不肯攻击人的。至于……当初生魂炼化之时,曾受烈火日夜炙烤,却是惧火。”
不论这少女态度如何,总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疏星敛衣郑重一礼,“道友今日大恩,言谢太轻,只得且待来日。未敢请教道友道号?”
少女坦然受了她礼,轻轻一嗤,“待你活下来再说吧。”
说音落时,人似惊电,平地而起,窜入那风雪之中,眨眼便无踪迹。
疏星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下来。这少女来历着实蹊跷,懂得这许多,境界和本事亦叫她看不透,明明被人追杀到不得不堕入这连她自己都忌惮三分的谷底,眉眼间却还一派凛然傲气,必定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
虽似乎并无恶意,可她也想不到她为何能得她青眼——毕竟她对重霄师姐的生死安危,分明是毫不在意的。而她竟能碰上了她,还要带她出谷,这怎么都不像是个简单巧合。
疏星看着那支蜡烛,神情沉沉不定。但此时毕竟不是细琢磨的时候,那火苗虽不灭,烛泪却俨然,显见等蜡烛烧尽,就将是日落之时。没多少时间了,她须得快些才成。
虽然重霄师姐修为境界高过她许多,但她却不知晓其中这许多门道,一旦真撞上那八千修罗,万一无意中动起手来,万一……不成,决不能有这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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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沿着河往上游行去。
白茫茫的雾气跟着她的脚步,吞噬来路,又让出去路。细小的水滴里隐着极重的寒意,裹挟着却灭不掉那一蓬细小的火苗,倒叫她不知不觉生出几分奇妙的安心。
水面反着微光,映着她的影子,一切平静得出奇。
再下一刻,疏星猛地晃了下神。
水面上依然映着一道影子,然而前一刻那影子本是细细拉长的,如今却竟变得格外臃肿,再是怎样的天光也造不出这样又粗又高的影子。
这不对劲。疏星这样想着,灵力灌注之下,西阿便在她手里凝出黑气,蓄势待发。
她继续看那影子。
随着她走动而移动,在水面上摇摇摆摆,就像是个平平无奇的影子——假如能够忽略那庞大的身躯。
疏星没想好要不要刺它一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仅以余光留意,心中加多几分提防。
继续前行,雾似乎愈发浓了。又有雪块打在她身上,雾里带雪倒也是一种奇景。只不过搁在此时,不是什么好事。
疏星又看了眼那小小的火苗,猛然见阵风竟将那火苗吹得一抖,隐隐有嘶哑的哀鸣声由中传来,不禁骇了一跳,忙侧身遮了一遮,若有所感地抬头,便见西北边不知几时竟冒出冲天的火光。
那所在不远,于她也只是瞬息间事。可她乘剑御风之际,却见那水面的影子竟也跟着一跃而起,继而极快铺展开来,倒将那山川河流俱都荫蔽其间。
疏星心中一紧。
那阴影很快向她卷来。
由下及上,如花闭拢,一旦合围了头顶天光,便真正是四面八方,铺天盖地。
电光火石之间,疏星却想起了“暗影幢幢”。
那时还有师姐替师兄掠阵,她在一旁安稳如山,只会去想若换作自己,该怎生挥出那一剑。
但今日不同。
今日只得她自己。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只有自己,但却从未独自面对过这般险境。师姐总是会在她们身后,再大的底,师姐也总是能兜住。
疏星飞得极快。
她必是要冲出去的,也毫不犹豫地挥出了剑,再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剑光刺在阴影之上,疏星只觉分明空无一物,却又如触生铁铮铮有声,甚至还隐约听闻一声凄厉的尖叫。
然后她几乎是撞也似地冲了出去。还不敢立刻回头,又飞出数十步远才回头瞧了一眼,见那阴影聚在一处,却不曾追来,如龙卷风似的在原处转了数圈,忽然又默默沉了下去。
疏星稍微松了口气,大概这是什么古怪阵法,虽然可怖,但现下也顾不得那许多,重新辨过方向,往那火焰生处而去,果然便见到了重霄。
重霄身上染血,神情凝重,手中拈着几道黄符,身边也盘旋飞舞着几道灵光——其实疏星不知自己是怎么留意到的,分明她整个人被黑色雾气般的阴魂鬼影盘旋围绕,那几点灵光实在太过微弱,甚至还因着流沙斗转之力而泛着灰。
真个撞上了。到底还是撞上了。
疏星虽说不敢侥幸,却也难免抱了一丝期许。但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然将她幻想打破,还能如何?
不容她多想,那修罗鬼影很快便发现了她,有几道黑雾便就飞快而狰狞地向她扑来。
临到近前,疏星才惊讶发现,这灰白的骷髅竟还有血盆般的大口,枯陷的眼窝中迸出深沉而嗜血的恶意,挥来五爪如钩——哪里有半点那少女嘴中的懵懂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