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刚要动手,略一提气,下腹便是一阵剧痛,接着吐出一汪血水,昏死过去。
“忘了说了,喝了这茶,只要一动真力,里头的毒就会立即发作,七窍流血而死。”掌柜的笑吟吟的接着道: “小丫头本事不小,只可惜还没有吃过江湖上下三滥的亏,探花大人,你未免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些。”
李寻欢没有动,好像没看见奈奈倒下似的,连脸色都没有变,他看着店掌柜,轻轻地笑了。
“我早该看出来,你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位‘紫面二郎’孙逵,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物会在这种地方开店呢?这丫头栽这一次,也不算冤枉。”
床上
奈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嘴里苦得要命,好在力气已经恢复,不再全身软绵绵的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床头灯架上燃着烛火,李寻欢就坐在她的身边,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疲惫与憔悴,连嘴唇都成了青灰色,只有那双眼睛里流动着永恒的生机,含着春风般的笑意:“好些了吗?要不要喝水?”
奈奈这才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胆小谄媚的店老板忽然变成一个阴谋暗藏的杀人者,茶水里有毒,自己和大叔都喝下了毒茶,她忽然脱力,吐血昏倒……奈奈的心一下子就被恐惧摄住,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毒已经解了,我们都没事了,别怕。”他说。
李寻欢嘴上说着“别怕”,心里难免有些慌,五年前,奈奈会因为他被人暗算受伤,屠戮百人作为报复,而现在,一杯毒茶几乎要了他们两个人的命,奈奈会怎么样,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烛火下,少女脸色惨白,眼瞳发出幽暗的红光,几乎要滴下血来。
“大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她在哭,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痛苦地死死攥着被子:“我真是太没用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险些……还险些……”
如果她没有莫名其妙的生气,没有进入那家店,没有亲手奉上那杯茶,她几乎害死了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暗算伤人者固然可恨,自己的愚蠢更加不可原谅。
她一边哭,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飞刀就要对着自己的喉咙刺进去,幸好李寻欢一直留心着,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心高高提起来,几乎要跳出胸口,声音却放得很轻,像棉花似的:“怎么会是你的错?那人为逃避仇家追杀,隐姓埋名了二十年,连我都被骗过去了,怎么能怪你?”
“即便没有你,我也会走进那家酒馆,只要金丝甲还在我手中,那些人怎肯让我好过?”
“我的奈奈是天下最聪明、最懂事的小姑娘,我知道你长大了,想为我做一些事,其实对我来说,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温声劝慰了好久奈奈才慢慢平复下来,抽抽噎噎地看着李寻欢:“就是大叔不怪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以后这样愚蠢的事我绝不再做!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这话奈奈说过不止一次,但她的目光从未如此决绝。
如此深切的依恋让李寻欢险些掉下眼泪。
“只凭这句话,就是下地狱也甘愿!”他这么想。
他因情伤自苦多年,每每想起往事,便是呕心抽肠的痛苦,日日靠着烈酒麻痹、摧毁自己的身体,煎熬的活着。
抚养奈奈的日子,他将心神从痛苦中抽离,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虽说小姑娘暴戾偏激的一面让他费心伤神,却也让他有了久违的,家的温暖,更是他心中唯一的慰籍。
他在漫天大雪中救了她,又何尝不是救了他自己?这么多年,奈奈对于李寻欢而言已不仅仅是他的养女,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刺破了漫天阴霾的光,怎能苛责它紫外线太强?
奈奈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始终认为非亲属之间亲密关系是由另一方的利用价值决定的,利用价值越高,在那个人的心中的位置就越重。
在李寻欢身边,奈奈看不到自己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偏偏她想在李寻欢的心里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这些年她一直这么努力着,到如今,这些努力通通变成了极致的失落。
“我是个没用的人。”她这么想。
李寻欢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奈奈的不对劲,以为她还在为毒茶的事害怕,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带你脱险的?”
他给奈奈讲了一个轻松的故事,故事里绝不会提到自己是怎么在身中剧毒动弹不得的时候,连番碰上三个想要自己命的家伙,也不会提到自己抱着吐血的奈奈是如何的悲痛欲绝,不会说命悬一线之际,遭遇过什么样的希望与绝望。
他只会说自己用那只装着金丝甲的包袱随随便便打发了孙逵,还从他那听了几件江湖趣事,后来酒馆里又来了几个打那只包袱主意的人,他们自相残杀,最后都死了,然后他不仅找到了解药,还被一个大夫救了回去。
他跟那位大夫一见如故,现在他们就住在那位大夫的家里。
李寻欢的故事并没有让奈奈好受一些,脸色还是惨白如纸,当然,若他现在去照一照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色也是如此。
他自己当然也不知道,他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奈奈摇摇头,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冷。”
李寻欢道:“我这就去给你灌壶汤婆子。”
“不要,那个太烫了。”奈奈拉住李寻欢的手,把他往床上拽:“大叔上来陪我嘛,像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