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勤政,宣室殿时常燃烛到天明。
太后忧心他身子,便让人在后头修了一间内室,用以小憩。方才送完小王爷回来,时候就不早了。尚芙蕖悄悄睨了眼案上的刻漏,已是子时。
“陛下,您该歇息了,龙体为重。”
她放下书卷,尽量模仿从前话本戏文里的贤妃。
话才说完,就后悔了。
适才没有注意到,今日那张有过一觉之缘的侧榻上堆满奏书。那数量和厚度,属于她小时候要是看到这样的课业,能当场昏死过去的程度。
内室原本就是临时歇息处,只备了一张软榻……尚芙蕖不自觉揪紧衣摆,在到底是向皇帝请示将这些奏书挪开,还是干脆大半夜回菡萏轩间头脑风暴时。
陆怀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尚芙蕖宁愿他没有这么听劝。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还在长个子的时候,宽肩窄腰,渊渟岳峙,已经初具成熟男子挺拔的身形。她算高挑美人,也不免被挡去面前大半光亮。
身影相错间,对方衣襟轻拂过她鬓角的流苏。
恰巧那盏灯烛如被拨动般,火花往上窜了窜,漾出两人相融的影。
水沉香气息在周围幽绕。尚芙蕖不自觉揪紧衣摆,于一室寂静中,突兀出声,“陛下,要不……臣妾打个地铺?”
更静了。
气压略低,天子视线蓦地迎来。
似与往常无异。
但不知怎的,她还是从那不显山露水的面色中,看出他不高兴。
难道是有什么忌讳和规矩,所以这宣室殿的地面睡不得?
嫌不够文雅?有辱斯文?
尚芙蕖很快改口,“实在不行……臣妾在案上趴着睡一宿也成。”
地都不让睡,移奏书还是算了。
烛火映出线条明晰的下颌,少年薄唇微抿,没有回应。
良久,才别过脸。
“随你。”
…
落枕这事有一就有二。
翌日,尚芙蕖是歪着脖子进寿康宫。因心里窝着对不让睡地面规矩的不满,整个人看起来都劲劲的。
太后余光淡淡睨了她一眼,低头拨弄手中茶碗,“这茶用的是今早叶上的新鲜露水,正处秋月繁时,以盘收取。你们都尝尝看,滋味有没有比平时清冽?”
后妃们七嘴八舌夸了起来,谄词令色。
尚芙蕖啜了两口,又两口,实在没尝出来,换了笑脸加入其中。
“尚美人。”
太后突然点她的名,“南水州风雅之地,高人逸士流风余韵,你觉得哀家今日这盏茶如何?”
不怎么样。
没啥味。
好一番搜肠刮肚,也没翻出应景的诗词歌赋,尚芙蕖只能干巴巴挤出一个词,“……别有风味。”
淡出鸟了这茶。
她严重怀疑是路边随便扯了把大树叶子,佩服那些人还能夸出花来。
傅婕妤刚刚晋了位,依旧是后妃中位份最高的,满脸春风得意,“太后娘娘,这秋月茶消渴,令人身轻。让臣妾想起家中的小青柑,醇厚生香,回头带给您和诸位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