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婆子吓了一跳,扭着脑袋看向迎春主仆,忙陪笑脸:“原是二姑娘来了,老婆子一时没看见,还请姑娘谅解则个。”
绣橘怒气不息,柳眉倒竖:“妈妈装做看不见吧,姑娘站着,你们倒坐得稳当,就连眼皮子也不爱撩一下了呢?看来是该告诉二爷,给你们换换地界儿享福去,也免得你们闲得无聊背后嚼主子舌头。”
两个嚼舌婆子知道绣橘一项锋利口舌,得理不饶人,比她主子难缠得多。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忙着陪起笑脸:“哎哟,绣橘姑娘啊,几天不见,姑娘越发标志会说话了,到来跟老婶娘说玩话了,你落地我还抱过你呢,转眼就成了人了。”
一个却赶紧奉承迎春:“二姑娘这是往哪儿去?怎么不见奶娘嬷嬷们伺候呢,姑娘不嫌的话,有事直管吩咐我们。”
绣橘见她们老奸巨猾,左右言他,话中有话,不由动气:“你们不乱嚼舌根子,我姑娘就好了,何敢劳动妈妈们大驾,岂不是罪过。”
两个婆子吊楣撇嘴不服气,斜着眼睛面色愤然。
迎春心中有事,无心跟这些婆子无谓斗嘴,处置她们不过太太一句话的事情,伸手一拦绣橘,眼皮子些微一撩:“且别嚷嚷,问正事要紧。”
绣橘正要征询两个婆子,跨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吵嚷:“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大奶奶见红了。”
一听这话,迎春瞬间吓得腿肚子发软,挪不动脚了。心中只念:“菩萨保佑,别出事啊。”
迎春一直担心,只怕保住嫡母幼弟要拿别人来填命,她希望纵然有填命一事也别叫她知道填的是谁,若是李纨贾兰填了嫡母弟弟坑,这样杀命养命,迎春这一辈无法快乐了。
迎春很信生死祸福,一时心慌意乱,失魂落魄往回走,一时想到嫡母。一时又想起姨娘怨念。李纨出事竟然牵涉姨娘,姨娘卧床不起,绝无可能逛院子。迎春猜测,姨娘大约已经魂魄离体了。
迎春顿时心神沮丧,她知道,李纨孩子保不住了,姨娘大约也活不成了。
迎春甚至不敢深思李纨出事与姨娘关系。经过一天一夜近身接触,迎春深深了解姨娘对二婶王氏恨意有多深,她说了她要报仇,替自己也替没见面儿子。她信誓旦旦,咬牙切齿的说,要一命换一命。
迎春当时只觉得姨娘出气说大话,别说她自己气息奄奄,就是他日好了,如何斗得过正牌的主子太太。
不想今日李纨就出事了。柔弱的胎儿,一旦动红,绝无生机了。难道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吗?迎春惊惧不已,又深信不疑。
她观念姨娘,脚步匆匆穿行夹道,慌得绣橘一路追问:“姑娘,姑娘,不探大奶奶呢?”
迎春脚步不停稳住心神:“大嫂哪里这会儿想来人多,我们人小力单,想她那个病,我们两个大约也帮不上,再者我天天照顾姨娘,别给大嫂过了病气。”
绣橘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
迎春说着话,头看见自己奶娘嬷嬷一路寻来,忙顿住脚步把绣橘往回一推:“我自己过去家里看姨娘,你快回去备办瓜果香炉,替我祈求菩萨,求她们垂怜保佑。记得啊,要洗手净面啊。”
“知道了。”
绣橘回身拍了一路,不由愣神:“保佑谁啊?”一时转身询问:“姑娘?”
迎春却早已经转过了夹道不见身影。
绣橘呐呐自语:“大奶奶姨奶奶都病者,姑娘要求神保佑谁呢?”追着去问肯定要被姑娘训斥了,绣橘一顿足:“哎呀,不管了,大家一起吧。”
却说迎春匆匆来至生母病榻之前,却见生母依旧昏睡不醒,不有上前握住生母手腕,心中祷告:“娘亲,女儿知道你怨恨之深,只是那事儿纵是二婶所为,跟大嫂子不相干呢,积德添寿,娘亲不要怨对了,您修心养性,好好的活着,我们娘儿们相依为命,等女儿长大了,有能力了,我好好孝敬您,让您过富足幸福日子,好不好?”
郑贵姨娘却是深度昏睡。服侍婆子端着草木灰进来一躬身:“姑娘退后些,我们要替姨娘换褥子了。”
迎春退后,看着鲜血淋淋褥子直觉触目惊心,心中不由阵阵哀伤,姨娘那样柔弱身子能有多少血呢?
一时何嫂子进房来请迎春:“大奶奶小产了,老太太很伤心,太太要在那边照应着,却挂着姑娘,叫奴婢回来照应着,姑娘还没晚餐吧,我已经熬了些碧米粥,添了些鲜乳,最养人了,姑娘自己先用,奴婢来喂给姨奶奶。”
迎春感激抬头:“谢谢母亲何嫂,我自己喂姨娘就好了,知不知道大嫂子如何了?”
何嫂道:“人道没事,只是伤心得很,真可惜了,胎儿已经能分阴阳了,是个男胎呢,搁在谁不伤心呢。”
迎春不知该是何种表情,嘴里喃喃:“兰儿么?”
迎春近乎心语,何嫂子没听真切:“姑娘吩咐什么呢?”
迎春警觉,忙着摇头:“哦,我是担心母亲,她身子刚好些,不宜太操劳,这些日子为了姨娘请医延药已经很劳累了,何嫂子是母亲身边最得用之人,还是去母亲跟前照应吧,叫母亲不用顾念我,我好着呢,不碍事。”
何嫂一笑:“姑娘跟太太真是亲母女呢,太太一心挂念姑娘,姑娘一心想着太太,奴婢都被感动了,不耽搁姑娘伺候姨娘用餐了,奴婢去服侍太太了。”
迎春盛好稀粥,嘴里吹吹,抬眸要唤姨娘,惊见姨娘双目清亮看着自己。不由大喜:“姨娘醒了,真好,我们喝粥啊,何嫂子熬的牛奶粥可真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