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赌宋璟珩的反应,盯着树枝上被雨淋透的暗红色布条,眼前再次浮现出母亲着魔般在屋里点蜡烛拜佛的模样。
记忆无法彻底清除的,每当看到熟悉的场景,那些困扰他的往事总会涌现,连同着无尽的挣扎与痛苦将他吞没。
石屿捏了捏眉心,“我腿站麻了,我们下山吧。”
宋璟珩“嗯”了一声,收起毛笔。石屿顿了顿,转身看着他道:“真是对不住,你下次找别人陪你挂红布条吧,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抖。
宋璟珩心脏微微发紧,他很想对石屿说:“我不要其他人,只想要你陪我。”可是每次盯着他那双淡漠而疏离的眼睛,宋璟珩总会默默地在心里打退堂鼓。
他和石屿一样,怕自己的期待落空,更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后疏远自己。
雨下大了,远处庙堂里传来悠长的诵经声,石屿皱了皱眉,抬脚往山下走。宋璟珩紧跟在身后,不忘把伞往前面递了递,后背淋湿了一大片。
西南的天空阴晴不定,回家刚放下伞,太阳就出来了。石屿擦了擦额角的雨珠,将爬山时穿的衣服换下,洗干净后挂在院子里晾干。
微风轻拂,带来一阵花香,闻久了让人有些晕乎。
他揉了揉鼻子,大脑似乎不听使唤,困意上涌,石屿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还没弄清自己怎么了,便走回房间躺下。意识很快变得模糊,他像是掉进了一片汪洋中,将院子里异常的蟋蟀叫声隔绝开来。
晚上万里无云,月亮斜斜地挂在天边。
石屿一觉醒来,头昏脑胀,鼻尖的那股香味丝毫没有散去。他抱着被子缓了缓,抬眸看向窗外,落叶纷飞,长衫在风中摇曳不停。
石屿啧了一声,可不想再洗一遍衣服,忙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院子里,没等他抓住长衫,又吹来一阵妖风,长衫顺着风的轨迹飘到围墙上。
蟋蟀的叫声陡然增大,变故发生在这一瞬间,石屿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一个助跑攀上围墙,呼吸一滞,陡然发现对面那户人家的不同寻常。
大片的萤火虫环绕在院子里,隐约能看见一架破败的花轿。
石屿有一瞬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愣愣地趴在围墙上,耳边风声呼啸不止,蟋蟀声此起彼伏,石屿眯起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愈发真实。
对面院子里空无一人。他借着月色仔细打量,轿杆上的红色木漆斑驳不堪,轿顶上围满了萤火虫,轿帘破了一个洞,轿身上的翡翠宝石也看起来脏脏旧旧的,沾满了泥土。
明明是夏夜,石屿后脊突然窜上一股凉意。
这花轿看上去似乎不是用来娶亲的,反而像是用来祭祀,亦或是盗墓贼从墓地里挖出来,打算拆下上面的珍珠宝石,拿到当铺里换钱。
石屿眼底闪过一丝犹疑,难不成之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大爷还是个隐藏的盗墓高手?他环视一圈院子,发现银杏树下摆着一排与四五岁孩童差不多高的玉石佛像。
月光下,玉石佛像散发着幽幽绿光,那如同鬼魅一般的眼睛,正直直地与石屿对望。
顷刻间,石屿如同触电一般,猛打了一个激灵,这家人到底要做什么?他猛然回过头,想喊屋里的宋璟珩,可喉咙仿佛被什么硬块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身后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也不知道今天这风为何这么大,一阵诡异的香味从对面的水井里散发出来,熏得人浑身无力。这香味和下午闻到的一模一样,石屿咬紧下唇,强撑着睁大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要忘记什么事情。
记忆在脑海里不断翻涌,石屿不堪重负地闭了闭眼,手一松,差点摔下去,长衫飘到了地上,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身后多出了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往前看,避无可避,石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花轿上的萤火虫改变方向,飘向银杏树。
慢慢地石屿看清了树下红伞,烧了一半的红蜡烛,还有沾满泥灰的红盖头,他心中微微一震,纵身向上跃起,细细打量树下的一切,疑惑不减,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一切?
眼前的景象仿佛旧事重演,那奇怪的红色雨伞,红蜡烛,简直和中学时代母亲在家里安置的法器一模一样。
隔壁院子里依旧空荡荡,鼻尖的花香愈发浓烈,石屿咬紧牙关,可意识变得越发模糊,再看下去,那把红色的伞蓦然变成大火,悄然与学生时代的记忆重叠。
石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自己又在这里犯癔症了。
他紧紧扒着围墙,手臂暴起青筋,额头冷汗直冒,心里暗骂:穿越就穿越,这怎么又给他开了一个山村午夜鬼片副本。
院子里的萤火虫再次改变方向,径直地朝树叶的缝隙间飞去,顷刻间大片的银杏叶仿佛被点上了莹莹的微光,有些梦幻到不真实。
石屿瞪圆了眼睛,像是被迷住了一般,丝毫没有松手的念头,只想继续探寻院子的深处。院子里银杏叶铺了满地,萧瑟的寂静,仿佛多年无人居住。石屿眼皮一跳,记得母亲收到的教会册子里提到过银杏树,也称为鬼树,夜半时分,会有小鬼从树上跳下来,带走人间的恶人。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在看什么呢?”
石屿吓了一跳,猛然从围墙上摔了下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宋璟珩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平时石屿连两米多高的屋檐都敢三步并两步地跳上去,怎么忽然在这低矮的围墙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