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跳远比赛崴了脚,关节处肿个大包,郑辉着急上脸左右打听肖玉词在哪?在器材室门口找到他时,慌乱占据头脑,全无察觉半分情绪,问他如何处理?
他急促回答:“麻烦你先帮我把学生送医院,再打电话通知家长来接。”
郑辉点头应声,再一抬头人已经不在面前。
对于感情,常萍从未过问,曹雁禾年过二十八,女友未谈,结婚未提,以为他是重重压力导致感情冷淡,所以在他面前从未提过半分急切之情,却从来没想,竟是性别所致。
她确实震惊,震惊之余是慌张,是害怕,学校到家几百米之遥的步伐,她深思苦恼,怕是自己教育漏洞给他的错误致使,百思而不得其解。
曹雁禾进门就关,常萍沙发之上一坐并未正脸去看他,气愤与恐慌占据上风,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见他就哭。
关门,下跪,道歉,是喋喋口述的真言与爱意,他说:“我知道自己在走一条很难的路,难到路上的一块小石子就能将我绊倒。”他看着常萍气节抖动的指尖,平静而又从容的说:“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会因为生活的琐事而分手,也可能我们的感情就像冲泡的茶叶,会越来越淡,但是我却不会后悔现在的自己,固执的选择和他在一起。”
“前几年我成天成宿担心你的婚姻大事,那会儿你刚开这小店,自己独当一面,怕给人家修不好,砸了你师傅教的这技术,平日一件小活,总得仔仔细细给人修好几遍,没生意的时候愁啊,饭也不吃,晚上就搁这沙发上坐着抽烟,一根一根,满屋都是味。”说着泪流满面,下唇忍不住的颤抖,“好几次起夜我都看见了,你就坐这。”常萍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坐下的位置,咬唇憋泪,却止不住的掉,“就坐这个位置,一根一根的抽,妈就是觉得你…太苦了,觉得你不想谈恋爱是不是因为有压力?是不是怕人家女孩嫌弃我们家不好,嫌你穷光蛋,所以在你面前我都不敢提结婚这事儿,妈怕你心里难受。”
曹雁禾跪地颤肩,没说话。
“儿子。”常萍声音很抖,“妈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感情,你爱女孩也好男孩也好,我并不在乎。”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长长喘息一口,又说:“只是肖老师不适合你。”
她沉淀的心情颤抖而又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些话,在意,怎么会不在意?只是比同性恋所带来的悲泯她更在乎的是曹雁禾感情上所积郁的伤害。
“为什么?”曹雁禾呼吸一紧:“因为他的性别?为人?还是职业?”
常萍眼尾含泪摇摇头,“都不是,他的家庭和教育赋予他成为一个礼貌出众的孩子,扬昌不是他的选择,也亦不是他最后的归宿,他的学识与能力不应该被拘泥于扬昌这一小块地儿。”
肖玉词要走,他从第一脚踏入扬昌的那会儿就知道要走,可能会去继续教书,会去考研,也可能会出国,但绝不是扬昌之地所能留住他的。
比起千万人口水沫子淹死却总比他的心割离爱意来得实质伤害一些。常萍其实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的心会痛,弯刀割肉一般还痛。
常萍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肌肤相邻隔着皮层传递过来的虚冷,从头到脚。她眼眸微光麟麟,平静且温和:“其实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只要你过得快乐,我都不干涉,我最怕的就是你难受,怕你的心…会痛。”
常萍是温柔的人,尽管心乱如麻,也从未说半句难听的话,她平静打开门的那刻,肖玉词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他唇瓣被自己咬得麻木,见到常萍的那一刻还是擦掉了眼角的泪,哽咽的叫了声:“阿姨。”
常萍想做的不是恶人,爱情无关其他,肖玉词在她眼里依旧是顶好的孩子,她微笑去抚他的脸,他的泪,“你和雁禾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们都会得到幸福。”
肖玉词透过门缝望见屋里的曹雁禾,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而入。郑辉没了。
什么叫没了?肖玉词握着手机反问,没了是什么意思?电话那头声音抽咽回答:“死了,掉水里淹死了。”
肖玉词近距离面对身边之人死亡,恐慌?难过?好像察觉不出,就跟插根麻药管进身体里,身体到心都很麻木,尸体在第二天才被打捞出来,谢竟南说脸上已经泡得发白浮肿,肖玉词没敢去看,直至进了棺材,办了丧事,肖玉词最终都没敢去看一眼。
死亡原因是什么?
警察叉腰惋惜,又像在谈论普通案件,平静脱口:“救人死的,他下午路过河边,见有小孩溺水,下去救人就没上来了。”
他心里哽咽得说不出话,为什么会去河边?他住校极少外出,后来才得知,送一崴脚学生回家,回来路上碰巧遇一小孩落水。
小孩七八岁,吓得只会咿咿呀呀哭,警察问他事情经过,他只抱在妈妈怀里哭,狂吠的哭,小孩妈妈眼里带泪,实在不忍孩子痛苦回忆,草草一句“小孩吓着了,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他一个小孩能记得啥?”就此结束话题。警察面面无奈至极,没在追问,只能等下次孩子冷静些再来了解情况。
愧疚与自责占满全身细胞,他一动,就觉得身体溃散四分五裂,先生诵念经书时,肖玉词第一次见到郑辉的女儿,直发微分,长得和他很像,眼睛细而慧洁,小脸窄鼻,不问名字,一眼就能认出是他的女儿。
她没掉一滴泪,反而平静的烧纸,祭拜,内心情绪不得而知,肖玉词猜想,是难过的吧?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