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渔微笑着与公孙启和令翊告辞作别,与俞嬴出门去。
公孙启安慰地拍拍令翊的袖子:“将军放宽心,老师还是更青睐美?少年的。”
公孙启又打量令翊:“将军还是再去做两?身衣裳吧,就?是临淄世?家子那?种长?尾巴花羽毛雉鸡一样的,启是不觉得那?样好看,但要?是老师觉得那?样好看呢?”
令翊瞥他一眼,公孙启赶紧跑开了。
田向照旧客气地在院中迎俞嬴。双方行过礼,说完客气话,走进厅堂。
田向日常所用的书案不远处又加了一张长?书案,上面摞满了简册,并?有少量帛书。
俞嬴略皱一下眉,笑道:“相邦公事繁重,劳心劳形,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田向点头:“嗯,难得听到上大夫一句关怀……”
俞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田向却又笑道:“这些简册却不是向的公事文书,而是前阵子有人搜罗了送来的一些诸子散佚书册,以?充实泮宫藏书馆。摆在案上的只是少数,其余在库房。
“向想请上大夫帮着甄选修补。这些书简,太粗陋乖戾的要?剔除;有的抄录时有讹误,要?订正;还有些字迹模糊、韦绳断绝,要?修补。这个需得是个有学问的人来做,方不辜负了这些前人著作。向便想起上大夫来了。”
俞嬴笑问:“如今临淄还缺有学问的人吗?别的不说,便是泮宫中,不知道就?有多少。校勘典籍这种事,贤者士人们也定然都愿意做。俞嬴实在纳罕,相邦竟然将此事交给俞嬴这样的末学。”
“贤者们固然有学问,做这件事却还是上大夫更合适。向听别人说了泮宫辩诘中上大夫的高论,‘世?事有变迁,朝代有兴衰,而仁、义、道、法诸理长?存’……”田向看俞嬴,“上大夫不囿于?一家之见,所思所言宽广深远,向听了着实震动。便是上大夫这样的,才适合甄选修补诸家典籍。”
田向笑着对俞嬴施一礼:“上大夫既云‘诸理长?存’,为这‘诸理’辛苦些,想来也是愿意的。”
俞嬴终于?察觉,许多年不见,好像田向脸皮厚了不少。
俞嬴似笑非笑地道:“让相邦这么一说,俞嬴若是不答应,就?成了口是心非之徒了。”
田向微笑:“向并?无此意。”
“相邦是不是还想说,俞嬴还兼着齐国的上大夫呢,总得干点活儿,不能干领俸禄?”
田向微笑:“向不敢。”
俞嬴看他一眼,又装相!
俞嬴问他:“相邦将简册放在这里,该不会是让俞嬴每日来此吧?俞嬴将这些简册带回诸侯馆去勘校,也并?不会贪墨了哪一册。”
田向笑道:“上大夫说笑。向是想着,这些简册着实不少,向闲暇了也可以?给上大夫打个下手,并?于?勘校之余,聆听高论。还请上大夫不要?嫌弃向愚钝才好。”
俞嬴微笑道:“俞嬴是怕每日前来,于?相邦名?声?不利。”
田向看她?:“于?向名?声?有何不利之处?”
“俞嬴虽是齐国上大夫,却更是燕国使节,相邦不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吗?况且还有前次上卿提的联姻之事……”
“对于?前者,如今两?国亲睦,上大夫身兼两?国之职,倒也不用这般避嫌;至于?后者,”田向微笑,“男女婚姻,人之大伦,再平常不过了……”
俞嬴等他虚头巴脑地往下胡扯。
田向却不再接着说,而是一言定之:“上大夫便在此处勘校吧。”
俞嬴看他,这是长?脾气了?耍起了相邦威风。
田向却又笑了,轻声?道:“庖厨做了许多醓醢,单为了这些醓醢,上大夫也不该推辞。”
俞嬴看着田向,此时的他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起来。上天待他格外宽厚,虽这个年岁了,却不显老,眉目差不多还是那?个眉目,鼻子唇角也还是曾经让自己?迷恋的样子,人却瘦了些,眼睛里不是少年时的明澈干净,也不是十?几?年前的铁血狠辣,如今的他,就?像俞嬴见过的几?位列国有名?的权臣,眼睛里的东西厚重复杂了许多,高山深渊似的,又有他特有的儒雅君子气——不管是真君子假君子吧,气度总是那?个气度。
但他这个故作宽容、有些亲昵、有些抱怨来哄人的样子却一如既往。
俞嬴微微叹口气:“行吧,就?听相邦的。”
俞嬴不废话,坐到给自己?准备的书案前,拿起一卷简册看了起来,时不时停下思索,在一卷空白简册上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