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然为保家族性命,又想起沿途几处大户人家,平日往来甚密,礼物馈赠更是不计其数,落难时必能相帮,于是一一照办。
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往日那些大户好友,听说陶家没落,都紧掩大门,闭门谢客。
熬不住的,趁夜卷裹值钱物件,纷纷逃了几十名忠心耿耿的家仆,陪着陶族一路忍饥挨饿,四处乞食,走着“有上顿没下顿”的不归路。
然而,“战乱逢灾年”,老天旱了一个多月,滴雨未落,背井离乡的难民越来越多,哪里还能寻到吃的?听说已经饿得活不下去的百姓,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事情,陶家也处在即将饿死的边缘。
“陶三,你跟着我多少年了?”陶安然苍老的声音从轿中传出。
“回老爷,小人十二岁得老爷收留,已经三十一年了。”虽然隔着轿子,陶三依然恭敬弯腰,低头回话。
“三十一年了……陶族发家整整三十二年,如今我做这个决定,你后悔么?”
“老爷对陶三有再造之恩,只愿死在老爷身后,为您收棺厚葬。”
“哈哈……我还没老呢?先咒我死。”陶安然笑声里隐隐藏着恐惧,“今天就别走了,好好休息。派几个家仆寻寻水粮。到了桃花峪,我一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陶安然握着几株择洗干净的野菜,苦笑着望着轿子,心中暗叹:如果不是他的出现,何至于此?
家仆早已饿得东倒西歪,扭头睡去。家眷小口吃着野菜,着实难以下咽,忍不住呕出黄水。
“睡吧,睡了就不饿了。”陶安然又是一声叹息,入轿发呆,不多时,鼾声响起。
睡梦中,他梦见全族正烤着乳猪。火红的炭火炙烤着红白相间的肉块,“滋滋”冒着油泡,“啵啵”破裂,迸发着浓郁的肉香。
香味越来越真切,直到把他从睡梦中勾回现实。他怔怔地瞪着轿顶,那方木匣藏得极好,方才略略放心。再掀开轿帘,家仆们正围着篝火,靠着半条腿肉。
陶三见老爷醒了,喜滋滋地用弯刀插起一块好肉,送至轿前:“托老爷洪福,居然寻到一只刚死的野猪。老爷睡得熟,待烤好了再唤醒老爷。”
平日都瞧不上眼的烤猪肉,如今用金山银山都不换。陶安然接过弯刀,也顾不得烫,大口撕嚼:“真香……好肉……哈哈,老天有眼。”
“老爷吃得可还安好?”陶三眼中闪烁着篝火的光芒。
“快叫家眷们共享!”陶安然又扯下一块肥肉,奋力一咬,油泡顺着嘴角流淌。
“他们……他们恐怕吃不到了……”陶三恭敬地笑着,嘴角几道皱纹透着戏谑。
“陶三……何出此言?”陶安然半张着嘴,几块肉渣“啪啪”掉落。
“老爷,您的孙子,怎么舍得吐出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陶三敛起笑容,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可惜,现在是吞食其肉,众叛亲离。”
“你说什么?”陶安然再往篝火旁看去,家仆正将家眷平素穿的衣物丢进火里。
篝火上炙烤的,分明是一具具烧得焦黄,一截截的人体躯干。
家仆举刀对着一具还未烧烤的人体,狠狠切下头颅,抽起一条木棍,从脖颈探入,倒置对着地面一砸,“噗”的一声,木棍贯穿天灵,浆白色的脑浆淌出,糊粘了满头长发,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一双睁得滚圆的杏眼,透着惊恐和屈辱。
正是陶安然最是宠爱的三房小妾。
“三姨太果然烈性,很是带劲。”家仆狠狠攥了一把小妾沾满鲜血、高耸的乳房,“噗嗤”咬了一口,连血带肉撕起一大块。囫囵嚼了几口,抻长脖子,喉结“咕嘟”翻动,生生咽了进去。
“当年,你杀我全家,夺走宝书,可曾想到会有报应?”陶三将弯刀举到嘴边,伸长舌头舔舐,“这把刀,我保存了三十二年,就是为了今天。”
“你……你是……”接连剧变让陶安然肝胆俱裂,蹬着轿子往后躲。
“没错,是我,那个躲在床下,目睹你奸我姐姐,杀我全家的孩子。”陶三两眼淌出热泪,仰天长呼,“爹,娘,姐姐,我为你们报仇了!”
“他们,居然还有个儿子!”陶安然已经语无伦次,“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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