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自在这才自在了,抚须笑道:“贵客谬赞了,芥子局已经齐备,请二位入局罢。”
他陪着白璧成陆长留穿过珠帘,却止步朱门之外,笑道:“按赌局的规矩,即便是我也不能擅入。二位贵客玩得开心,请进。”
他话音刚落,朱红圆门便缓缓开启,白璧成向郑自在拱一拱手,领着陆长留踏入。外间的富丽奢靡,里面却素净无物,只在墙上垂着红色帐幔,地板朴拙无光,一张长条大案摆在正中,配着七把圈椅,每张椅后配一支灯架,每支灯架点了二十八根蜡烛,把没窗的屋子照得通亮。
大案打横坐着个女子,穿一领火红纱衣,打扮得十分艳丽,正是赤棠。见白、陆两人走进来,她堆笑起身行礼:“多日未见二位贵客,奴家甚是想念,好在今日见到了。”
她虽笑得欢快,但在白璧成看来,那一脸的笑意都是假的,只有眼角若有若无的一股桀骜是真。
说起来,赌坊女子大多出身青楼妓馆,要么被人赎出来歌舞助兴,要么是年老色衰无处可去,混在赌坊伺候茶水饭食,当然也接些便宜的皮肉生意。想来赤棠不外如是,但她那一丝隐约的桀骜,却与庸脂俗粉区别开来,显得别具一格。
除了赤棠,围着大案已安坐四位赌客,他们每人面前铺着一条丝质茶巾,茶巾颜色各异,无人入座处的两条便是天青和明紫。
“这两个位子是我们的?”白璧成问。
“正是,局设六座,就等二位入局了。”
赤棠上前拉开椅子,伺候二人坐下。白璧成落座后放眼望去,搁在他对面的茶巾是娇黄色,座上之人与他年岁相仿,也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一件天水蓝闪银如意袍子低调华贵,看着便是富贵之人。
那公子迎着白璧成的目光,露出善意的笑容,大有结交之意。白璧成深居简出,不认得他是哪家贵公子,生怕攀谈之后露出马脚,再暴露清平侯去赌场,可又是一桩谈资!
想到这里,白璧成略略转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坐在陆长留对面,拿着嫩绿穗局筹的是姓方的商人,他搁在桌上的一只手,大拇指上戴着玳瑁扳指,中指上的方戒嵌着水汪汪的祖母绿,腕子上挂着十八色错金珠碧玺串,就这一只手,已经是富贵无边。
白璧成知晓他姓方,因为他与陆长留左手边的魏姓画师聊得火热,魏画师面前的茶巾是丹红色,听起来他和方商人都玩过多次芥子局,此时正在讨论上次和上上次是如何失利的。
坐在方姓商人上首的,却是个墨蓝劲装的男子,他斜身侧坐,目光时不时投在富贵公子身上,很显然是贵公子的随从,他面前的茶巾是丹红色。
“各位贵客,我们要开局了。”赤棠举起手来拍了拍掌,又朗声道:“关门!落锁!”
话音刚落,圆门外传来哗啦啦的上闩挂锁声。
“赌钱而已,为什么要落锁?”陆长留奇道。
“这是芥子局的规矩,”赤棠媚然一笑,“入局便不能退出,因而锁上了门,防着有人怕了,半路逃出去。”
她不说便罢了,说了倒让陆长留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望望稳坐不动的白璧成,摸了摸腰间的响箭,懊悔不该带这劳什子来,在这有顶的屋子里,发响箭能叫谁听见?
赤棠嫣然一笑,又拍了三下手掌,娇声道:“来人!上茶!”
话音毕,长案之后的红色帷帘忽然揭开了,从里面走出红色纱袍的少女,她手捧描金漆盘绕到案尾,将漆盘放上大案上,又拈起一根细细的鎏金推,将漆盘推到长案中间。
白璧成目不转睛追随少女,见她放妥漆盘行了礼,依旧走回帷幔之后,全程不发一语,而她行走时轻悄如幽灵,转瞬消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zs
“各位,虽然座中有熟客,也容小女子再说一次芥子局的玩法,”赤棠笑道,“漆盘里有六碗茶,其中一碗搁了些入睡的好物,喝下便能拜见周公,但见了周公便算出局,等不到最后,赢不了银子啦。”
“见了周公之后要如何?”陆长留发问,“难道就睡在这里?”
“当然不会,我们在内室准备了床榻,供贵客安睡。诸位睡醒之后,能从内室侧门出去,外头有马车接应,务必将各位送到家里。”
赤棠说罢,又将手掌一拍,便听着吱呀一声,左侧涂红的墙壁裂开一个小门,一位穿皂袍戴青色獠牙面具的男人站在门里,冲着六位赌客点了点头。
这屋里机关重重,出来的人也是古里古怪,陆长留越看越是心惊,暗想自己折在这也就罢了,为何要把侯爷拖进来?若是霜玉将军受牵累交代在此,岂不是他的罪过?
他想着瞥了一眼白璧成,白璧成却稳如磐石,半点不慌张。陆长留受他鼓舞,暗想:“做刑狱之事,自然要遇见各种诡异之事,如何能被这样的小场面吓到?”
陆长留定下神思,却见赤棠打开一只黑漆八宝盒,道:“这里面的六张银票,每张五千两,是各位预约时交的赌注,我们已经验过了,留到最后的人,就能拿走六张银票,足足三万两纹银!”
“我有一事不明!”娇黄茶巾的贵公子发话,“留到最后的人能拿走六张银票,吉祥赌坊却无所得,忙活这一场所为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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