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军主帅,如果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就等同于将自己,与一起带过来的士卒们,活生生送到敌军手上,任人宰割。
这点浅薄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他还得回去见常庭晚呢。
“去清点人数,把粮草都分下去,告诉大伙儿,今夜突围,都给我吃饱了!”
副将领了军令,当即便带人前去安排。
入夜,簌簌寒风在山崖间回荡,好似恶鬼嘶鸣。
金戈相撞的刺耳声响撕破了凌云崖最后一抹平静,伴随着冲锋的呐喊,成片的箭雨从山谷两侧袭来,将士们一个个血眼猩红,只恨不得能分出三头六臂,以此来抵抗敌军压倒式的侵袭。
没有人会在这场几乎没有任何胜率的战役中退缩,他们身后是楚江十三州,今日若守不住凌云崖,他日北辰的铁骑便会踏上熹和的国土,锋利的长刀利箭会毫不犹疑地挥向弱小的百姓。
谢瑭身披银甲,手握红缨长枪,在铁盾般的敌军铁骑之间来回冲杀,所过之处,哀嚎声遍野。他纵马踏在尸山血海中,凛凛威风,令北辰众将士畏之如虎,不得近身。
但这场数量上悬殊极大的厮杀无异是艰难的,即便他以身敌百军,也挡不住面前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
绝望的嘶鸣声裹挟着作呕的腥风弥漫开来,沉重到足以撼动整个地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标识着常家军的旌旗迎风飘扬,给穷途末路的士兵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钰脅
“是常将军!常将军来救我们了!”
众人齐声高呼。
“来得也太晚了吧!”谢瑭持长枪劈开朝自己冲上来的铁骑,往地上啐了口血沫。
他实在累极了,支撑着狠狠扎进土里的长枪,才能勉强站稳身形。
眼瞅着常知衍的到来,让原本处于劣势的众将士逆风翻盘,谢瑭终于松了口气,忽而身前一阵剧痛,他被没入胸口的一支穿云箭,当众掀翻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剩最后一章大福的番外~~
番外二
大片大片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他仰面躺在荒凉泥泞的土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银甲下的白衣不知被割破了多少道口子,混着泥沙的赭红鲜血不住地往外涌出,晕染了白衣,他轻咳了两声,胸前被利箭洞穿的伤口,随着起伏的呼吸被撕裂开来,似是身体里的那一丁点温暖都透过缝隙,慢慢消散。
他实在太疼了,整个人仿若陷入冰窟之中,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连像样的声音都挤不出来,乃至于常庭晚翻身下马,扑倒他面前时,谢瑭只是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扯起一道安抚的笑。
“你知道我医术是极好的,治你这点破皮的箭伤,根本不在话下,谢瑭,你要是敢闭眼,我就、我就一针扎死你!”常庭晚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
那双被夸赞生得好看的手,因着日夜兼程地奔波,此时已经被粗糙的缰绳磨得全是血泡,即便如此,他仍是紧捂住他身前的伤口,企图用单薄的掌心阻遏汹涌而出的血。
然无济于事,血越涌越多,锋利的箭镞撕扯着筋骨,谢瑭连轻微的喘息都疼得战栗,他猛地呛出一大口血沫,“你不能这么霸道,我太累了,你得、你得容我歇一歇。”
“不行!”常庭晚眼泪掉得极凶,他那般矜傲端雅之人,此时也不管不顾地跪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怀中之人原本盛满碎金的双眸中,光亮一点点消失,直至完全闭阖。
————
谢瑭再醒来,人已经躺在营帐中,胸前的利箭被取出,伤口被仔仔细细地包扎好。
他口渴得厉害,隐约瞧着床边一处模糊的身影,便轻点了两下床板,声音喑哑着开口,“水、水、”
常庭晚心里记挂着事儿,本就没睡熟,闻言猛地跳起身来,险些将榻上之人吓一大跳,反应过来是谢瑭醒了,还要喝水,他忙不迭扑在案桌前,匆匆倒了一盏热茶。
因着谢瑭的箭伤是他医治的,截断了箭杆,烧得发红的小刀慢慢剖开伤口附近的皮肉,他一路屏息凝神,咬着牙关将箭镞取出来,到这会儿双手还在微微发抖,连杯盏都拿不稳当。
重新回到病榻前,他濡湿了棉帛,沾了沾谢瑭干裂苍白的唇瓣,“你稍稍委屈些,过两日待伤口长好了便可正常吃喝。”
大福极其轻微地颔首,眸光落在他身前的衣裳,见小世子还穿着那日脏兮兮的旧衣,混着泥污的地方覆盖了新的血渍,大抵是被自己取箭时溅上的吧,他如是想到,下意识去抚他的衣袂。
“你别乱动!”常庭晚被惊得一颤,赶忙丢下手的茶盏,去查看大福的伤势,不出意外,伤口处又涌了汩汩鲜血。
“受伤还这么不老实,你当真要把这勋章带回去给你阿爹和爹爹瞧瞧?”他一时气急,语气也没有那么和善。
大福挨了训,难为情地笑了笑,“弄脏你衣裳了,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东西了嘛?”
常庭晚抿嘴不言,扶着他安安稳稳地躺好后,才开口问他疼不疼。
“你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大福故作轻松地促狭道,微弯的眉眼噙满了狡黠。
原以为只是自己一句戏言,天生矜贵的小世子怎肯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哪知常庭晚犹疑片刻,当真俯下身去,亲了亲他胸口的伤痕。
被亲吻过的地方忽而燃起一片滚烫,犹如燎原,迅速蔓延整个荒野,大福的笑意僵在脸上,只觉得那滚滚热潮连理智都一并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