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晚上,林一鸣下了晚自习一回到家,刚停好自行车,走进客厅,就听见父亲暴怒的喊叫声。
“……还说我老不回家,我一回来就看见你这张丑脸,丑得我脸连饭都吃不下去,你还叫我回家,那是坑害我!看看你,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就娶了你了!”
这样的话林一鸣已经听过无数次,此时的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浑身打哆嗦,他无比的希望,此时母亲能大声地驳斥父亲,不管是痛骂也好,甚至是扑上去,跟他厮打。可是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在不停喃喃地道歉,说都是自己的错,以后再不多说话了,让林家贵不要生气。
林一鸣整个人从喉咙到心脏都在灼烧着,但后背心却如浇了一桶冰水般的冰凉。他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大声怒吼:“胡说,你是在找借口,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不想回家,你就把责任推到我妈妈身上,你喜新厌旧,没有良心,你太欺负人了!”
此时的他顾不上自己自己只是个小辈,对面的是自己如山如天一般的父亲,几乎是嘶吼着出声。
少年人的声音带着粗噶,便是用尽全力在怒吼,发出的声音也不震耳,倒是他的突然出现,将林家贵和高凤英都惊了一下。
林家贵侧过身来,好似不认识了自己的儿子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脸子一拉,露出父亲的威严来。
“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给老子叫板了!”
林一鸣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高凤英连忙去拉儿子的胳膊,“他爸,孩子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一鸣,快过来,跟你爸道歉,你是小孩,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林一鸣眼中泛着泪花,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高凤英看见儿子的目光,眼神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很快走过来,拉住儿子的胳膊,带着些哀求地说:“儿子,快给你爸爸道个歉,你爸爸生气了,快去,妈求求你了。”
林一鸣整个人哆嗦成一团,浑身浸在冰水里一般,脑子乱成一团,仿佛听见什么坍塌的声音。他想要离开,远远的离开这个家庭,离开林家贵,离开高凤英,也不想管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儿。
此时此刻,他唯一信任的,能帮助他的就只有姐姐林仙鹤,于是,就有了这通电话。
林仙鹤听完,心里头闷着一团气,林一鸣这么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别人考虑,被这对夫妻,硬生生逼成了这样。林仙鹤真想马上打张火车票,狠狠揍那两人一顿!
拳头紧握着,狠狠砸在桌子之上,“咔嚓”,桌角碎裂,桌子腿断了,一张桌子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
楼下立时传来带着睡意的惊呼声:“咋了,咋了?”
林仙鹤连忙捂着听筒拉开窗户,朝着楼下喊:“没事儿,桌子坏了,接着睡吧。”
楼下“哦”了一声,恢复了安静。
电话那头的林一鸣忙问:“姐姐,你别生气,对不起,都是我,太难受了,没忍住。”
林仙鹤本来稍稍泄下去的怒火又高涨起来,她朝着话筒吼道:“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都没错,凭什么道歉,你以后再跟我道歉,我就揍你!”
这句毫不温柔,甚至带着戾气,充满威胁的话语落在林一鸣耳朵中,奇异地充满了治愈的力量,林一鸣嘴角无声地露出个笑容。
“姐,给你打个电话,我好多了。我说的是气话,我不难过了,我会努力学习,考到燕市去,跟你汇合的。”
林仙鹤心里头堵得慌,他都这样了,还一心想着别人,反过来安慰自己,都这样了,能安得下心来,好好学习吗?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深恨自己读书少,不够聪明,没有好口才,不会说宽慰人的话,便是学了一身好武艺,也还是没有能力,没有办法帮助一鸣解决现在的困境。
小时候,家里的男人们常年在煤矿干活,留下的都是老幼妇孺,对村里人多有忍让。奶奶李广妮养的下蛋老母鸡被村里的小混混逮去宰了吃肉,明知道是被谁偷走的,也不敢吭声,看了那人,还得假装不知道笑脸相迎。亲妈苏小华年轻漂亮,村里一些男人们口花花,有时候还动手动脚的,林仙鹤年纪还小,但已经知道他们是在欺负人,那时候,她盼望自己会武功,把这些欺负她的,欺负她妈妈、奶奶的人,全都给打趴下。
这是她最开始萌生去学武的初衷,学武之后,身体越来越强壮,个子高,也有劲儿,小时候那种被人欺负,还要讨好别人的憋屈感,已经没有了,可是却体会到了这世界上的事情,真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
挂上电话,林仙鹤有些颓然地将自己摔在床铺上。
第二天,林仙鹤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叫起,昨天晚上睡得还算好,在床上思考了一阵儿该怎么帮助林一鸣,没有想到办法,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到天亮。
她就这点好,遇到天大的事儿,该吃吃,该睡睡。
在院子里锻炼了一会儿后,身体放松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拉着正要去外面早点摊吃早点的张臣,问:“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的孩子要是知道了你在燕市这么风流,却抛下你不管,他心里头会难过吗?”
张臣正笑呵呵地跟林仙鹤说早点钱他来付,却没想到对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恼了,收了笑容说:“林仙鹤,你有病吧,没完了你!”
林仙鹤轻轻叹口气,说:“看见你,我想象出我二叔的样子了。”她双手紧握,把关节攥得“嘎吱”作响。
张臣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林仙鹤只是个什么都不懂,有些执拗的小孩子。他缓了语气,接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事儿,少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