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掷地有声的话语久久回荡在堂中,震惊了施家上下所有人,也包括门外暗处站了许久的几道身影——
一个是微服出宫的允帝,一个是伺候他的太监总管,还有一个,则是施宣铃口中“爱”得如痴如狂,至死不渝的主人公,越无咎。
允帝下了圣旨后,便悄悄出宫,还带了越无咎一道前来,不过是想看看施家上下的反应。
帝心难测,多疑又易怒,平生最恨失信与背叛,若是这次施宣铃没有站出来,恐怕施家上下都要遭了殃。
“朕还真未料到,施仲卿这薄情寡义之徒,竟还有个这般重情重义的女儿……”
允帝悠悠一叹,身旁的少年却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只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大堂中央,看着那道纤秀又坚定的背影,不可置信。
他此刻脑中早已将数年往事都过了一遍,可却仍是没找到自己同施家这位三小姐的任何交集!
他甚至都不清楚她的模样,未同她真正说过一句话!
施宣铃素来都被关在阁楼里,自从她幼时三次逃跑被逮回来后,施父便对她严加看管,平日几乎不让她离府一步。
越无咎与施宣琴出去游玩时,她就被锁在阁楼里,百无聊赖地趴在栏边,一朵一朵地数着天上的白云。
多年时光里,越无咎对她的印象只是阁楼之上,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可如今听着她这番惊天动地的“示爱”,越无咎细细回想起来,忽地福至心灵,想到了一桩往事,难道是因为……那双鞋?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他偷偷溜到施家后门,去找施宣琴放风筝,却无意抬头一瞥,赫然看见了一双雪白的脚。
阁楼之上,少女坐在栏边,长裙堪堪盖到脚踝处,微风轻拂间,她双足赤裸着,在半空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那时的越无咎只看了一眼,耳根便瞬间红透。
太荒谬了,女子的一双脚,怎可轻易露于人前呢?
他当即扭过头,忍不住朝施宣琴问道:“你三妹怎么没穿鞋啊?”
“她一向古里古怪的,许是鞋子不合脚吧。”
施宣琴不愿多谈及她三妹那个“异类”,只随口搪塞了过去,越无咎虽然奇怪,却也没多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本就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
只是几日后,他又去找施宣琴,出门前母亲却塞了一双精致的新鞋子给他,说是替二小姐做的,让他送出去。
他跟施宣琴多年青梅竹马,他母亲也早就将二小姐当作了未来的儿媳妇,三天两头便亲手做些小东西,让他送去。
可那一回,越无咎推开后门,看见阁楼上那道隐隐绰绰的身影,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将鞋子放在了阁楼一层的门边。
比起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的施宣琴,或许她三妹更需要这样东西?
她们年纪相差不大,身形也差不多,施宣琴年长几岁,比她三妹也高上那么一些,可能鞋子的尺寸对她三妹来说会偏大一点,但这样也能穿得更长久些。
越无咎自顾自地想着,他母亲的手艺一向是极好的,她亲手做的这双鞋,阁楼上的那位施三小姐应当不会嫌弃,愿意收下吧?
当年不过是少年郎一丝突如其来的善心,转身没多久便忘却了,可如今细细想来,他们仅有的交集就是这一点了。
难道,她知道鞋子是他送的?就因为他送了一双漂亮的新鞋给她,她便对他钟情多年?
——
满脑子疑问的越无咎,几乎是一宿辗转难眠,终于,在码头登船出的那一日,他给自己找到答案了。
允帝感念施三小姐的情深意重,重下了一道圣旨,由施宣铃代替施宣琴,陪同越无咎远赴海上,以家眷的身份留在云洲岛,两人相伴相扶,彼此照顾。
虽然没有红烛嫁衣,大婚喜堂,可施三小姐就这般成了自己“家眷”,同自己绑在了一起。
从此荣辱相随,命运与共,不可分割。
直到登船这日,越无咎在码头等待着施宣铃时,整个人都仍有些恍恍惚惚,不敢确信。
直至,少女出现了——
长裙乌,笑靥如花,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如同一个山间轻盈的精灵,在阳光下飞奔向他。
越无咎站在码头愣住了。
被罚去云洲岛,至于,至于这么高兴吗?
难道,她真是冲着和他在一起?
少年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少女的一双脚,她今日穿着一双月白色的鞋,鞋面上绣着清新淡雅的紫楹花。
紫楹花——竟是紫楹花?!
少年的心突突跳得更快,当年对那双随手送出的鞋子,他早已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母亲最爱绣的花样,就是紫楹花了!
当年送出的那双鞋子,多半上面也是绣着紫楹花。
那时偏大一些的尺寸,如今穿在少女脚上,瞧上去刚刚好。
一切看来千真万确,他再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了。
越无咎站在明晃晃的日头下,难以形容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他望着那道飞奔而来的身影,无知无觉地喃喃道:
“难道,此女当真……心悦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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