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今天我们早点收门吧。”
小洋嘟囔了一声:“不要。”
“宁姐,咱们得多挣一点,送澈澈去好一点的学校……”
“没被选上,”温宁表现释然,手却机械重复着包馄饨的动作,却迟迟没有铺展开新的面皮来,“也挺好,权当给我俩省钱了。”
“宁姐,咱们澈澈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他们不挑澈澈做他们的学生,是他们有眼无珠——”
“好啦,我手头还多一点积蓄,下个月你自己也报个职业班上上课,”温宁对这段时日小洋的辛苦都看在眼底,她说不出什么心疼的话来,只是替她主张着真正学习一门手艺,“你喜欢做饭那就当个大厨师,去开一家自己的饭馆。”
“我不要——”小洋说得如此果断,不留余地。
“宁姐,我就想一辈子都跟着你。”
“快尝尝我研究的新甜品。”
成型的红豆布丁只挖了一勺,突然塌陷了。
嘴巴一丝丝的甜意漾开,伴随着甜品的凹陷,小洋的自我埋怨,温宁毫不克制地挖了一勺又一勺,直至喉咙呛了一口,彻底被甜腻感淹没,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叉子:“好吃。”
她说得用力而又真挚,但小洋还是从她的表情中观察到一抹平常难以窥见的反常。
“宁姐,你人真的太好了。”
倘若她根本不是一个好人呢,倘若她为了钱也不择手段过。被虚荣主导的爱情,终结于十万块的金钱。
少么?
也许,十万对于当下很多人来说不是一个大的数字,毕竟现在的言情小说动辄五百万的支票。
可回到现实,纵使是当下,十万依旧是她这家开在居民楼里的馄饨馆的两年的房租。
她一边要拒绝赔偿,打那场该死的官司,一边要照顾这个家的其他成员——
所以,她根本不会傻到凑出十万块去还给他,为了那可有可无的自尊。
她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要得更为迫切。
“再过半个小时就收门吧。”
温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累,但当天现包好的馄饨,总是要想方设法卖掉的,好在恰好晚高峰时期,下班时分,饥肠辘辘的行人来馄饨馆来一碗小馄饨总不失一个还不错的选择。
虽然门店的地段平平,但她的客流量一直还说得过去。
……
温宁强迫着自己重新忙碌起来。
也许只有在不断下锅,老馄饨,撒开洋的过程,她才渐渐从那些矫揉造作的情绪当中真正抽离出来。
作为老板娘的她今日的目光属实迟钝,她来不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直至那一阵彻底忙完,她突然注意到老小区的拐角处停着辆违规的车,而车牌号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她应该害怕吗?
害怕两人越来越大的天差地别,害怕那一场迟到却始终没有爆发的羞辱,害怕男人万一觉得那十万块也不应该给,把钱给要回去,可是,她最近手头并不宽裕。
她应该有所期盼么?
期盼着他能看见当年初恋的孩子无法入学,施舍那一份羞辱性质的学籍资格。
温宁竟然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被世俗的理念牵引着走,也许,同情并非全是坏处,说不定能够为自己的孩子博一份前程。
那种未知的焦灼的情绪笼罩在她的周身,她摘下了围裙,又来到了小洋时常徘徊的厕所门前,面对镜子照了又照,努力拍走自己身上的面粉残留的痕迹。但白色的粉末在她松垮的毛衣上,如何都拍不走。
就如同她无法否认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
不管了。
温宁放心地端过一碗馄饨,小心翼翼塞进塑料盒子里,一路小跑着去了那辆车所在的方向。
她大气不敢出,但女人总是这样,千百年来她们总是考虑别人再去考虑自己,她爱孩子的前途胜于此刻埋入土里的自尊。
她的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对方的窗。
“温小姐,终于等到您忙完了。”
驾驶位上的男人下了车,不是周寅初,看上去像是他的助理。
他的助理年纪很轻,皮肤白净,看上去就像是受过教育的文质彬彬的模样。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温小姐,您这碗馄饨是准备送给周总的么?”
助理接过,却发觉女人并未松手。
温宁有所犹豫,头旋即又低了下去:“算了吧。”
既然他没有来,也就代表他压根儿不想见到自己,送一碗廉价的馄饨又能做什么,套近乎就能将自己的儿子塞。入江城最好国际学校了么?
那未免也太不合理些。
难不成过了这几年的功夫,周寅初突然转了性,不再矜贵自持,而每天看着如她一般始终在云泥的普罗大众就恨不得做慈善?
助理的动作明显也一愣,“温小姐,周总说您想要他帮的忙,他一定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