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座五层榫卯结构的雁塔出现在面前,依山而傍,塔尖高高的耸入云宵,其周围分布着数十课拔地而起的粗壮的树茎,干枯的树皮上沾染了不少蝉所褪去的软壳,一眼瞧上去,半个塔身彷佛是悬浮于空中。
充满了岁月划痕的塔门大开着,从外头看进去,只觉得灯火通明,首先入木的便是一尊巨佛威仪且仁爱的坐于高台上,高台前方,则是五层阶梯,阶梯上整齐的摆放着数盏长明灯。
三三两两的香客起先还谈笑着,迈入大殿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的收敛了面上嬉笑之色,面容平稳,严肃,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单萃儿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尾随着念空念无二人进去后,才恍然明白为何这些香客进入后瞬间严肃的面容。
方才在塔外还不曾觉得有什么异常,顶多算是雄伟壮观罢了,可单萃儿从小到大,府内的一些珍奇古玩也不是没见过,对于单萃儿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比较稀奇的建筑外观罢了。
真正置身于此后,面对足足占据了三层楼高度的佛像后,眼内一瞬间的刺激让她心中沉寂下来,周身四处环绕的梵香味更是无处不在。
于前殿的上香不同,塔内的东南西角方位分别都布有一个青铜香炉,内里则缓缓地点着特意熬制的香熏,随着窗外的风,缓缓散至各个楼层。
单萃儿随意的朝长明灯的方向扫了一眼,瞥到一处时,视线忽的凝住了。
长明灯下都会赋予一层符纸,用朱砂写上前人的生辰八字,可替供奉的前人祈福亦或者希望前人保佑今世之类的,是为一种心中寄托。
她……好像在其中的一盏长明灯上看见了母亲的字迹……
单萃儿正想要凑近高台打量一番,身侧忽然穿来念空的声音:“施主,还请跟随小僧来。”
单萃儿的脚步一滞,快速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明灯,可惜距离并不近,加之自己较小,她并没有看清。
今日是为佛经一事来,上午已经让念空等候了自己多时,此刻饶是素来厚脸皮的单萃儿也有些愧意,因而并未执着去寻那盏长命灯,而是转了个脚步,顺从地跟着念空而去。
念空率先领着单萃儿走在前方,念无则在二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我们这是去哪?”单萃儿跟着念空走了一会儿,又爬上了三楼,眼见着念空的脚步还再向上走,不由得有些纳闷。
不是说藏经阁只对外开放一至三层吗?
念空停顿了片刻,不过一瞬,并没有引起单萃儿和念无的注意,他头也不回,继续向上走去,温和出声:“一至三层的香客众多,女施主与小僧等二人在一处地方停留久了,难免会遭人闲话,更何况,施主所带的佛经极大可能是孤本,理应善待才是。”
单萃儿点了点头,忽的意识到对方没有回头看不见自己,又连忙出声应了一声。
逐渐远离有些热闹的三层,越往上越是寂静,一时间,耳边只能听见脚踏木台阶所发出的“吱呀”声。
就在单萃儿以为楼上并没有人的时候,岂料刚走上四层狭窄的平台,一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僧人忽地拦住了他们,紧接着,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楼梯间回响起来:“念空师弟和念无师弟今日怎得带了个生人来?”
语气里是寻常僧人里少见的调侃,起码单萃儿和念空这一路走来,她发现路过的僧人基本撞见念空基本都会下意识的点头示意,眼前这个蓄着一小茬胡须的僧人虽然面上挂着笑,可是她并未从对方的眼底察觉到笑意。
更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的时候没有半分笑意,若是她没察觉错的话,此人应还对她有些警惕,虽不知其缘由,但她今日还是少说话为妙。
随机便低下了脑袋,以微不可见的动作慢吞吞移到念空的身后,试图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却忘了一开始因为楼梯之间的宽度狭小,仅能容一人半走过,他们三人中,一人带头,一人殿后,唯独单萃儿夹在中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肢体触碰,他们三人皆是错位走的。
也就是说,念空的斜后方走着单萃儿,单萃儿的另一斜后方则是念无,念空和念无之间是直线距离。
而因方才猛地一个停步,倒是单萃儿卡在二人中间的台阶上,此刻她的一个动作,倒是让三人成功了一条直线。
察觉到身后动静的念空抿了抿唇,他能察觉到身后的那具身体距离恐怕只有一个拳头大小。
这几日天气也热上了些许,寺中的僧人纷纷换上了薄衫,他身上这件相较于其他僧人来说,稍显厚一点,但仍能感觉到脊背处一股时不时涌上来的暖意——那应该是施主呼吸的气息,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立即走开。
毕竟是他带施主来的这里,施主因惊吓躲避旁人,自己在此刻若是躲闪,怕是会惹怒施主,到时候抄写佛经一事,恐怕就悬了。
想清楚了后,念无则尽量忽视了身后的气息,抬眸对着来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启唇道:“念明师兄,这位女施主是那几册佛经的主人,师兄您想必已经接到师父的通知了,还望师兄行个方便,放人进去。”
念明确实听方丈说过,有位施主因发现孤本佛经一事,这几日会来此藏经阁,本以为是个哪位老者,倒是不曾想到竟是这般貌美年轻的女子,看着倒不像是喜欢吃斋念佛的人,还这般胆小,躲在念空师弟的身后。
不过想归想,方丈的话还是要听,他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进去吧!”
“多谢师兄。”念空微微颔首,而后领着二人进了四层。
跟着最后的念无这一路上眼睁睁看着单萃儿和自家师兄之间的气氛随着几句谈话逐渐变得缓和,方才还帮女施主挡住念明师兄的视线,脸上不由得露出有些愣怔的表情,话说今日……师兄到底说了多少句话,反正他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