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脸乐天的样,也不知道是受了多重的伤。长得那么好看,混血儿似的,万一是个残疾人就太可惜了。
鱼的记性不好,姜颂也是这样,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却能过目不忘。一路上其他建筑物、高楼、甚至是繁城最大的摩天轮姜颂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唯独再次路过那家海鲜店时姜颂有了反应,他指着由鱼缸堆成的墙面再次发出喊声。
“鱼!”
司机向倒后镜看了一眼,不光看见趴在窗户上的姜颂,还对上了晏京谦的目光。他掩饰的挪开同情地视线,在心里默默为老板默哀。
完了,想过晏总养了个残疾的,但没想到是养了个傻的。
进了院子的姜颂直接掀飞毯子,又恢复活力的模样。他从轮椅上跃起,留晏京谦一个人在铺着青色石板的小路上。他光着尾巴踩在小草坪里,昨天半夜下了一场雨,繁城雨少,夏天往往都是阵雨,不会持续多长时间。
绿植被浇透了水,水珠顺着草叶滑落至根部,又滴落到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草地的质感和浅海湿润的软沙大不相同,姜颂的尾巴陷进半乍长的草里,草尖带来的刺痒、水珠的湿润、草坪的弹性、泥土的柔软,各种触感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新奇而巨大的毯。
如果在这里打滚一定很舒服,姜颂悄悄偏头,看了眼在原地等待的男人。
湿润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青涩和花草的清新,各种气味顺着鼻腔进入咽肺,姜颂深吸一口,以另一种方式体会和大自然的融合。
这里不是大海,但这里也同样有生机与勃发的希望。
走进别墅,他和ri破坏过的大厅被重新修复过,繁复的灯饰在四面高高的墙壁上投射出层叠的光,地毯和酒柜都换成了新的,打斗中不幸遇难的皮质沙发也换了品牌和颜色。
房间里隐约有一股淡淡的低调檀木香,醇厚又温润,克制而霸道。
姜颂走到原本放着鱼缸的位置,指指展示台上取而代之的古董蝴蝶盘摆件,疑惑问道:“鱼缸呢?”
“扔了。”晏京谦淡淡,那天确实有人问过他要不要换个结实点的鱼缸,但他想起拆家的一鱼一猫时只剩冷笑,听见鱼缸两个字时更是不假思索地回绝。
再也不养鱼了,还有猫。
晏京谦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公司的文件。无所事事的姜颂学着他也坐下,垂眸盯着自己尾巴上的鳞片神游。
善心大发的男人调出一个动画,投到客厅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示意小鱼抬头。
“这是什么?”姜颂不理解。
“人鱼的故事。”晏京谦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美人鱼”咽了回去。
虽然姜颂确实足够漂亮,但美人鱼怎么看都像是用来形容美艳女性人鱼的专属词汇。
姜颂凑近屏幕,对画面上的卡通同类很感兴趣。画面中的小美人鱼拿着把金属叉子梳头发,红发十分鲜艳,像朵在海洋中开出的蔷薇花。
美人鱼问身边的卡通小鱼手里的银色叉子叫什么,姜颂看着她的动作,激动地站起来抢答道:“我知道,这叫梳子!”
“你笑什么,那不是吗?”旁边抱着电脑处理公事的男人闻眼勾起唇角,被姜颂敏锐地捕捉到。
晏京谦没扫他的兴,点点头继续看文件,“是梳子没错。”
小人鱼这才满意,继续自信地和动画片里的美人鱼咋咋呼呼交流。看到主角为了王子和女巫结下交易,幻化出双腿走上沙滩,姜颂上前拍拍男人的胳膊,“她为什么是自己上岸的,你不是说她和我一样吗,为什么没人钓她。”
“抱歉,我也不该钓你。”晏京谦合上电脑放在茶几上,看向姜颂,向他郑重地道歉。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低头向自己道歉,小人鱼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两种背道而驰的形象很难结合到一起,姜颂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割裂。
“已经好了,你看,都不痛了。”姜颂凑近,冲他扬起下巴,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已经不再责怪他。
他下巴上的伤口已经基本长好,结了一层薄薄的疤,刚愈合的皮肤泛着浅淡的粉色,在嘴唇的下方,像一颗朱砂小痣。
晏京谦无心再处理工作,从回来到现在,姜颂电影都看完一大半,他的文件却还停留在第一页,进度更不用说,基本为零。
工作的时候果然不适合和其他人共处一室,更何况是姜颂这种喜欢闹腾的小东西。
视线撞在一起许久,姜颂眼睑忽颤了下,见他不理自己,“哼”了一声继续去看动画片。
结局是童话系列最经典的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生活,圆满的happyendg。但姜颂却对其颇有微词,一直追着晏京谦问为什么小美人鱼会选择和王子在一起,不愿意回到海里。
在他眼里,什么王子、白马、城堡都比不上他的那片海,虽然族落抛弃了他,但曾经大家一起迁徙和觅食的经历总归不是假的。
晏京谦闻言也沉默了许久,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小鱼脸上流转,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情绪波动。
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告诉一条鱼:“这是人类创造的故事,并不会站在一条鱼的角度思考。”又或者是:“童话中公主的归宿都是和王子在一起,至于工具是水晶鞋还是毒苹果并不重要。”
他靠在沙发上,和姜颂之间隔着一个人的空档,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对视了很久。他在姜颂的眼里看见了探究的决心,果然,直到晚上那条不肯放弃的小鱼都在缠着他问关于电影的问题。